鳥獸開展的臺灣生態(tài)旅行課程

賴蕓曾經在新疆塔克拉瑪干沙漠考察沙漠化問題，也做過一年的環(huán)境教育科普員，覺得“只做環(huán)境教育不夠”，又投身環(huán)境一線，在廣東開展水污染和電子垃圾的調查研究。

十余年的民間環(huán)保經歷讓他愈發(fā)思考一個問題：怎樣推動更多人參與環(huán)境保護？

賴蕓認為，自然教育或許是一個突破口，因為普通人愿意參與。2014年，他離開國際環(huán)保組織，在廣州注冊了一家公益機構——鳥獸蟲木自然保育中心（以下簡稱“鳥獸”），全職投入自然教育和生態(tài)保護的工作。

“一個自然教育機構能夠傳遞的信息終歸有限，因此要想清楚你要傳遞什么，教他這些是為了什么?！辟囀|說。

對于鳥獸蟲木的定位，賴蕓想得很清楚：引導公眾關心生物多樣性，用自然教育推動生態(tài)保育。

課程：自然教育沒有“體系”

“呀，這里有一個正在織網(wǎng)的蜘蛛！”家長這聲呼喊，把大家都吸引了過去。一個小孩好奇地用手碰了碰蜘蛛網(wǎng)，結果網(wǎng)一下子變了形，蜘蛛也跳走了。自然導師冰心發(fā)出心痛的嘶嘶聲，然后耐心地和小孩解釋，“蜘蛛的網(wǎng)不能碰的，這相當于拿塊石頭扔他的屋頂。但是我也理解你，可能只是想碰碰絲，不是故意弄壞的。蜘蛛還可以自己把網(wǎng)修復的?！?/p>

于是大家一起安靜地等待，不一會兒，蜘蛛真的又跑出來了?！八赡茉谒伎?，哎這個網(wǎng)壞了，要怎么修呢？”冰心給大小朋友們解釋。 

這是鳥獸為親子家庭開設的自然教育入門課程之一“夜觀精靈”。導師不會介紹太多動植物知識，而是更注重怎樣把課程變得有趣，讓學員也能親近自然，喜歡自然，進而萌生保護自然的意識與行動。

自然課程“行走山野”活動照

當天的活動有四名特殊的助教，他們原來也是鳥獸的學員，后來又成為了鳥獸的自然解說員和自然講師。王昊便是其中一名助教，因為認同鳥獸倡導的“教育下一代投入環(huán)境保護”的理念而選擇加入鳥獸?！案淖儸F(xiàn)代人很難，希望在下一代?！蓖蹶徽f。

鳥獸的自然教育課程體系包括四個階段：入門、成長、進階、高級，以親子家庭為對象。入門課程從身邊的自然起步，有夜間觀察、植物探秘、觀鳥等課程，以物種觀察為主。

有了更豐富的好奇欲以后，孩子會想了解更多，就進入到成長課程，到郊野公園，或者濕地去，了解其生態(tài)系統(tǒng)。比如，從單純地觀鳥，到認識鳥和環(huán)境的關系?！安煌镍B嘴巴不一樣，吃的就不一樣，沒有競爭關系，根本不會打架?！辟囀|舉例道。

到了進階課程，學生去到自然保護區(qū)，開展生物多樣性調查、保護區(qū)巡護、自然保育等活動。而在高級課程—生態(tài)旅行中，學生會在更廣闊的自然中，見識更豐富的生態(tài)，探尋人與自然的關系。

不過，賴蕓覺得自然教育課程體系沒有“完整”一說，鳥獸的課程體系更多是作為內部員工在規(guī)劃課程時的指引?！巴ǔ碚f，課程有循序漸進是好的，但是一般人不懂這個體系，不覺得要先參加身邊的自然，才能去更高級的生態(tài)旅行。第一次就報名生態(tài)旅行，拒絕他嗎？不可能啊。”賴蕓說。

“自然教育也不是像小學一年級學加法減法，二年級學乘法除法，沒有這么分明的難度梯度，”賴蕓補充道，“任何人都可以直接和自然有很深的連結?！?/p>

定位：每個物種都關心

如今做自然教育的機構越來越多，定位各不同。譬如，有的機構只做植物課程，有的只做昆蟲，有的只看鳥。賴蕓覺得這些嘗試都可以，但是鳥獸的課程選擇圍繞一個核心：生物多樣性。

“我們對導師的要求是不能只看蜘蛛，只看鳥，對蛇、對植物等等，你也要了解。對所有物種、所以生態(tài)系統(tǒng)都關心，”賴蕓說，“我們想傳遞的訊息是讓更多人了解生物多樣性是什么， 為什么很重要，為什么每個物種扮演的角色都很重要。”

賴蕓也是鳥獸的自然導師，曾幾次帶領學員到印度追蹤孟加拉虎。

“不少人都誤會，就覺得只是看個老虎嘛，為什么要那么遠的跑去看老虎??？動物園不是也可以看嗎？”

賴蕓解釋，“其實，我們要帶孩子們看到的，不僅僅只是老虎這個物種，而是要讓孩子們從小有機會真正體驗到什么樣的環(huán)境下，能夠讓那么多的老虎在大自然中自由地生存、繁衍。能夠有老虎生存的環(huán)境，第一就是要有足夠大的森林；其次，就是要有足夠多的、豐富多樣的食物；再次，就是要有和老虎皮毛顏色一樣的森林環(huán)境，讓老虎可以伏擊獵物?！?/p>

虎媽媽帶著寶寶訓練，圖為賴蕓在印度時拍攝

在這樣的自然課堂里，孩子們能夠體會到物種的豐富，觀察大自然里物種與物種的關系，理解自然界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生命之網(wǎng)，并思考物種和人的關系。

生態(tài)保育的議題也穿插其中?！拔覀冸m然來印度看老虎，但也會讓他們了解中國老虎的情況。孩子們會發(fā)現(xiàn)，原來，中國是老虎種類最多的國家，但現(xiàn)在，中國的老虎很可憐，新疆虎已經滅絕了，華南虎也近乎野外滅絕了，我們的東北虎，大部分還可能游走在俄羅斯境內。這是因為人們對虎骨、虎皮的盲目追求，不惜鋌而走險，進行野生動物非法貿易?！?/p>

這樣一趟生態(tài)旅行下來，會有學生回到自己的班級，分享他們在印度追蹤老虎的經歷，呼吁野生動物保護，也有學生和賴蕓一起去公開演講，介紹印度人如何保護老虎。

學生在班級分享

影響：最關注的是改變

像王昊一樣，有的家長參加很多次課程以后，不滿足于只參加活動，也來機構幫忙當助教，甚至成為導師?！拔覀儥C構大概有十幾個這樣的家庭?！辟囀|說。

也有學生和家長開始身體力行的改變。 

鳥獸蟲木曾經帶領家庭前往云南高黎貢觀察長臂猿，長臂猿是瀕危物種，目前國內僅存四種?！案屓吮瘋氖牵诟呃柝暤拈L臂猿家族似乎注定就要滅絕，因為保護區(qū)被公路、農田等切割，這個家族的長臂猿無法與遠處的家族通婚。”自然導師“樹蛙”說。

一些家長和小朋友受此觸動，開始自發(fā)做長臂猿保護的項目。有孩子在班級演講，分享長臂猿的故事，參與“守護猿鳴”的籌款活動；有家長直接跟著高黎貢保護區(qū)的NGO去做宣傳，在騰訊99公益活動中積極籌款。

也有一班孩子自己成立了一個24節(jié)氣的觀察小組，自己做起自然觀察。

“哎那我就覺得，這是非常好的事情啊！”賴蕓的語氣激動起來，“不是說只參加我們的活動，他可以參加別的活動。因為他們參與自然的部分多了，開始意識到自己也可以做些事情?！?/p>

“但是像他們那樣的人還是太少了。大部分的家長還是覺得我是付費來買服務的，我給了錢，參加活動，沒有去到更深層次的思考，沒有想著說，我們的環(huán)境這么糟糕，其實我也有責任做點事情啊?！辟囀|說。

“我覺得教育最重要的是帶來改變嘛。那真的有多大改變？當然這種改變可以有很多方面，小朋友從原來怕蛇到不怕蛇，這是一種改變，對他自身的改變。他原來很討厭昆蟲，現(xiàn)在覺得沒那么可怕了，他也不會踩死一只螞蟻，那也是一種改變。這可能為他的成長埋下一顆種子?！?/p>

“但是我會希望有更多人不僅僅覺得自己得益就夠了，而是更主動去關心環(huán)境，更主動地思考他可以為環(huán)境做什么。不只是自己受到影響，還能夠進一步帶領更多人受到影響，我覺得只有這樣才有希望?！?/p>

發(fā)展：從公益到收費

除了提供自然教育課程，鳥獸蟲木還在做這三件事：自然解說員培訓、公益自然講堂、生態(tài)保育行動。

自然解說員培訓也是收費課程，提供自然觀察能力培養(yǎng)、自然教育課程解說、課程設計等培訓。但是，賴蕓覺得鳥獸的自然解說員培訓機制還不完善，培養(yǎng)出來的解說員沒有利用起來。他希望有更多解說員真正參與到自然教育的活動中。

自然講堂則是面向社會招募、培養(yǎng)自然講師，然后在校園、社區(qū)開展公益自然講座。兩年以來，鳥獸蟲木一共培養(yǎng)了101名自然講師，開辦244場自然講堂。

生態(tài)保育行動的資金來源于基金會支持，鳥獸內部員工的參與更多。鳥獸曾發(fā)起“急救南嶺”行動，成功阻止開發(fā)商在保護區(qū)違法開發(fā)山路；也連續(xù)三年開展南沙紅樹林保育項目，做紅樹林物種調查，組織公眾參與凈灘活動，培訓紅樹林解說員等等。

“后來紅樹林（我們）沒辦法去了，因為政府‘怕我們搞事’?！辟囀|說，政府因為這件事被問責，街道辦主任被調去紅樹林區(qū)域?！氨緛硐胱约航ǖ膰W(wǎng)（用于阻擋海洋垃圾漂浮進來），政府也給建了。這些是很好的改變?！?/p>

公眾參與的紅樹林凈灘活動

鳥獸的前身是“綠色營廣州小組”，2008年已成立，彼時還是一個松散的志愿者團體，因這種模式難以為繼，才在2014年轉型為非營利組織，開始試水親子活動收費模式。如今，依靠自然教育課程和自然解說員培訓兩項市場化業(yè)務，鳥獸已經實現(xiàn)收支平衡，能夠養(yǎng)活自己，團隊也從最初只有兩名全職員工，發(fā)展至如今有12名全職員工，十余名兼職導師，加上核心志愿者，總共近40人。

鳥獸蟲木部分團隊成員合照

近年來，自然教育機構在內地發(fā)展迅速。由全國自然教育網(wǎng)絡行業(yè)研究專業(yè)委員會發(fā)起的《2018自然教育行業(yè)調查報告》顯示，自2010年起，內地新增自然教育機構數(shù)量開始明顯增加，2015年增幅達106%。至2018年，內地已有418家自然教育機構。

賴蕓感嘆，“公眾不會為環(huán)境教育買單。好不容易愿意為自然教育買單了，多好的一件事兒?！?/p>

他表示，未來，鳥獸保持現(xiàn)狀也能生存，但他希望鳥獸走得更遠，在深度上擁有更專業(yè)的服務，廣度上能聯(lián)合更多力量，把機構壯大，形成可以復制推廣的模式。

賴蕓向往的是臺灣荒野保護協(xié)會那樣的狀態(tài)。

在環(huán)保公益這件事上，臺灣的民間公益團體起步較早。“荒野保護協(xié)會”(簡稱“荒協(xié)”) 也是由民眾自發(fā)組成的環(huán)境保護團體，1995年在臺北誕生。依靠會員和大量義工，荒協(xié)在臺灣發(fā)展出11個分會，2018年舉辦環(huán)境教育活動4000余場，吸引23萬人次參加。

“如果有一天我們也到這種規(guī)模就很厲害了，那就真正產生了一種氛圍和文化。”賴蕓說。

注：圖片均來源于鳥獸蟲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