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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廠,打工人的臨時港灣?

作者:尋瀾 琢介 發(fā)布時間:

?進廠,打工人的臨時港灣?

作者:尋瀾 琢介 發(fā)布時間:

摘要:潮來潮去之間,有人將青春長久地留在了高墻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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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unsplash

*本文轉(zhuǎn)載自鹿鳴財經(jīng)(ID:luminglab),作者 | 尋瀾、琢介,編輯 | 封成

從重慶西站輾轉(zhuǎn)一小時后,佇立在王輝眼前的,是一座灰白色的大型建筑,廠區(qū)一望無際,上萬個工人浸泡在嘈雜的機器轟鳴聲中。

王輝無聲地匯入人流,開始了大集體的生活:早晨六點半起床,揣上包子邊走邊吃,隨著浩蕩的隊伍打卡上班。夜晚八點后,與工友成群返回宿舍。這套雷打不動的作息將王輝釘在兩點一線上。

那是2022年的2月中旬,“倒春寒”帶來了一股北風,成都氣溫驟降至幾度。

姹紫嫣紅的春天還未到來,25歲的王輝就在一個平常的清晨,沒通知任何一個朋友,悄然背上行囊趕赴重慶,進入了招工中介推薦的一個汽車制造廠。

他偶爾會感到戲謔,六年前第一次進入工廠,買了一部千元智能機,代價是一塊疤痕。本以為那是絕無僅有的一次經(jīng)歷,未曾想,在嚴峻的就業(yè)形勢下, 他會再次將工廠作為一個歇腳的地方。

入廠雖然工作強度大,但考慮到能攢點錢,苦累也就無所謂了。不少年輕人與王輝想法一致,都希望能寄身廠區(qū),最大限度地存下錢,緩解目前的拮據(jù)狀況。他們中間有人甚至身上僅剩幾百元,進廠,是不得已,卻也是最佳選擇。

工廠日夜張著大口吞吐,絡(luò)繹不絕的人,如潮水涌進來,又快速退潮而去。潮來潮去之間,有人將青春長久地留在了高墻里面。

時下,網(wǎng)上流傳著一句戲言:“既然青春留不住,不如進廠包吃住”?;ヂ?lián)網(wǎng)總是更擅于稀釋現(xiàn)實的苦難,疲乏的流水線工作被消解成段子,紛繁復雜的手工勞動也簡化為“打螺絲”,但真實的打工生活,從不是言語上的輕松玩笑,那是一代代人為求生計,奮力掙扎的縮影。

留下的與離開的

富士康一路北上,觸手從珠三角伸向中西部地區(qū),所到之處,像一塊海綿源源不斷地吸納著周邊市縣的勞動力。山西太原的小店區(qū),也是其版圖之一。

2016年高考后,王輝準備進入富士康,他想買一部千元的智能機。他和20多個同學托人引薦,經(jīng)過體檢后,分批進入富士康,而他畢業(yè)的學校不過才300人。而隨著各地大批學生工的涌入,1.62平方公里的園區(qū)里人數(shù)迅速飆升至8萬。

入職成功的新人們被隨機分配在20平米的8人宿舍中,屋內(nèi)陳設(shè)簡陋,只有銹跡斑駁的4張床和一個柜子,窗外則格外閃亮,那是2010年后重新加固的不銹鋼防護欄。

王輝宿舍一行都是山西籍高中生,上工遵循著半月一換的“白+黑”班次,即上15天白班后,再切換15天的夜班。但8人互不同步,在睡夢中被彼此倒班的噪音吵醒是常事。1646970700489502.jpeg

圖片來源:unsplash

王輝在車間主要負責清洗手機后蓋。每天上班穿上工服,先要通過兩道嚴格的門禁——除了鑰匙,所有的金屬物品不能帶入,手機更是絕對被禁止。

到達工位后,工人要手動往沸水中加入40kg化學藥劑,再從巨大的水槽中撈出臟亂的手機殼,整齊投進機車入口,然后在出口取出洗好的產(chǎn)品,檢查是否合格。王輝將之形容為“撈魚”,但比撈魚殘酷的是,為了避免手滑降低效率,工人們寧愿手指被泡得蛻皮變形,也不佩戴橡膠手套。

而機器出故障是王輝最擔心的,作為新人,瘦弱的他完全不懂如何操作這些“鋼鐵怪獸”。一旦有零件卡住鏈條或者機車在水池上空墜翻,內(nèi)斂訥言的他就得忍著線長一頓劈頭臭罵,之后只能向老員工求助。

與他同齡的劉飛,已經(jīng)有2年工齡了,他精瘦而靈活。每次“翻車”,劉飛就帶著細長的鐵鉤,爬上狹窄的樓梯頂,像鉤魚一樣打撈散落在池底的機殼,因此頗受線長青睞。

睡在他對床的陳子龍身材高大,被安排去做體力活——把合格的產(chǎn)品放入高溫烤箱烘烤,再通過推車來回搬運和傳遞它們,工作簡單,但隨時可能被燙傷。這對不同產(chǎn)線的舍友偶爾遇上,只能點頭示意,在這里聊天也是被禁止的。

兩相對比下,夜班更難讓人忍受——強烈的燈光懸在頭頂,機器嘈雜不停,困意和饑餓一起襲來,除卻片刻的宵夜時間,漫長的十個小時里幾乎都得一動不動站在機器前。身在車間的人根本不知道外面天色是黑是白。

第一天夜班結(jié)束,睡在王輝上鋪的舍友就受不了,背著包悄悄逃離了,其他人還沒來得及記住他的名字。留下的人不過也是在咬牙堅持,王輝上夜班時,站得腿直打顫,最后盯著機器上的時間表,一秒秒數(shù)到了換班;陳子龍,則因為腿腳麻木下班后踩空了樓梯,第一個掛了彩。

在食堂里,王輝偶爾能碰到高中同學李軍,兩人相對無言,都在邊打哈欠邊吃飯。食堂里菜式豐富,米面齊全,照顧了南北方人不同的口味,早、晚餐也足夠營養(yǎng)。車間里大多是體力活,但吃飯需要自己刷卡,所以工人們只求吃飽。

李軍在車間負責挑毛刺,他戴著一副厚厚的眼鏡,個子高挑,但身材單薄,打工一個月,為了攢錢,僅僅奢侈地買過兩只雞腿,其余都是最廉價的標準套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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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回到宿舍,幾乎所有人都是把自己“扔”上床的,一躺倒就能沉睡到下午五點。年輕人休息下來時,仿佛有了無窮的精力,昔日沉靜的宿舍像一灘死水活了過來,甩撲克、喝啤酒、飆臟話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喝酒上了頭,總有人因為輸牌或者被罵急眼而扭打在一起,最后都在陳子龍勸說下散去。

從這里離開的人有各式各樣的理由:太枯燥了,想換個新環(huán)境;該結(jié)婚了,又不想找“廠妹”;家人病了,得回去照顧……

而留下來的原因只需要一個:錢還沒賺到。王輝進廠工作即將一個月,工資還沒有發(fā)放,他就受了傷。

一次夜班即將結(jié)束,同組的員工提前去吃早飯、抽煙和上廁所時,王輝被留下來值班。恰好有一車的產(chǎn)品需要去烘烤。線長沒有找到陳子龍,就吩咐王輝去辦,并告訴他不會弄沒事,烤箱操作很簡單。結(jié)果,王輝在箱門關(guān)閉時躲閃不及,右臂被超過200°的高溫烙下了一條細長的疤痕。

李軍得知后,趕忙用省下來的錢買好藥膏。陳子龍則提醒他,可以向上級申請病假,休息兩天養(yǎng)傷??墒屡c愿違,線長電話打來,稱傷情不夠工傷級別,不給準假,如果故意曠工,要罰工資,讓他自己考慮清楚。

富士康的工資計算邏輯非常精巧,底薪很低,想拿高薪只能多加班。但國家規(guī)定每月加班不能超過36個小時,因此出現(xiàn)了“創(chuàng)新”的加班制度,即超規(guī)的工時不通過打卡而代之以人工簽字計算。遇到法定節(jié)假日,想賺取3倍工資的人要提前報名,由線長選定人頭。廠區(qū)人資、制造、企劃等單位的一套簽字流程嚴格控制著總薪酬的支出。

在這里請假嚴重影響績效和晉升。王輝不必考慮晉升,但如果被記為曠工,將會丟掉一大筆工資。

無奈之下,他再次返回車間,下班途中,同組的“老人”劉飛悄悄暗示他,可以到員工服務(wù)中心投訴線長。

盛夏的日頭火辣辣,王輝看了看手臂上裸露的傷口,烈日炙烤下,傷處表皮蒼白皺起,正隨著高溫化膿,他走向了投訴中心。半小時后,他的線長接到廠長的命令,帶傷員去正規(guī)醫(yī)院治傷,費用由線長自掏。

半個月后的一天中午,一陣電話吵醒了王輝。這天是山西高考成績查詢?nèi)?,他打開手機,最新短信里躺著一串數(shù)字。耳邊一陣嘈雜,是舍友們在操著方言互相問成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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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嘿,你幾分了?”“370哇!”“你了,我也差逑不多,哈哈哈?!薄伴L治的,你考咋樣?”“500多吧!”王輝隨口答道?!笆遣皇橇耍@些高?”“聽他瞎吹X,500分?哎,要騙了我,是俺兒???”

王輝不再理會,躺倒、翻身繼續(xù)睡過去了,他還有夜班要上。沒有人知道,這是他第二次高考。三天后,他請假和李軍到網(wǎng)吧填報了志愿。與此同時,宿舍陸續(xù)有人丟下行李悄悄離開,不知去向。幾個短暫合流的人,分頭走上了命中無形卻已注定的岔路。

終于熬到了發(fā)薪日,王輝和李軍通過ATM機確認工資已經(jīng)到賬,就打了離職報告。工牌、工裝、鑰匙……悉數(shù)摘下,除了手臂留下的傷疤外,屬于富士康的烙印很快褪去。

他如愿用自己的“第一桶金”買到了心儀的手機,憧憬已久的大學時光似乎也近在咫尺了。

王輝和李軍要離開的那天,八人寢只剩三個人了,剛剛下班的陳子龍堅持要送他們一程。得知李軍考上了一所天津的一本大學,王輝將要去成都讀新聞專業(yè),他眼睛里流露出羨慕的神色。

分別時,陳子龍告訴兩人,自己決定在廠里長期干下去了?!白育垼阕x個大專也好啊!”“算了,我討厭讀書,也不是那塊料。”說罷,陳子龍微笑著轉(zhuǎn)身進入廠區(qū)大門,揮動的右臂很快消失在道路盡頭。

“包吃包住”?

王輝沒想到,畢業(yè)兩年后,自己會再次進廠。曾經(jīng)以為很重要的命運分岔口高考,也并未將他徹底導向另一條路。在6年后的今天,他還是不經(jīng)意走回了19歲時的老路。

2020年,被稱為“失去的一年”,大量線下招聘取消,大四生被困在家中,實習無望,王輝畢業(yè)即失業(yè)。在潦草的畢業(yè)告別后,874萬高校畢業(yè)生扎入職場。之后情況并未好轉(zhuǎn),畢業(yè)生越來越多,到今年,應(yīng)屆生人數(shù)已達1076萬。但經(jīng)濟寒冬之下,崗位大量削減。

這期間,在公司遷址、轉(zhuǎn)正困難、行業(yè)破產(chǎn)等多重因素作用下,王輝的工作換了又換,最長一份工作也待不過半年。王輝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問題,他如飄萍般轉(zhuǎn)圜,住處和崗位始終穩(wěn)定不下來,更別提有什么存款。

這是不少畢業(yè)生的現(xiàn)狀,李軍畢業(yè)后一直做在線教育,收入可觀且穩(wěn)定,但去年“雙減”后,李軍被裁員,之后再求職時因“教培人”的身份屢屢碰壁。而另一個朋友因為難以忍受惡劣的職場環(huán)境,干脆進了養(yǎng)殖場,專研“高科技”養(yǎng)豬,并撂下話:“面對豬,都不想面對人?!?/str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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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互聯(lián)網(wǎng)企業(yè)收縮過冬,與之相對的,是制造業(yè)的“用工荒”的問題日益迫切。根據(jù)國家統(tǒng)計局數(shù)據(jù),2015—2020年,制造企業(yè)用工數(shù)由8711萬人下滑至6550萬人,同時,職工老年化程度日益加劇。

制造業(yè)工人“來得少,也留不住”,工人流動現(xiàn)象被形容為“招八百走一千”。就連王輝的老東家富士康,也面臨著“招不到人”的窘境。于是,企業(yè)們不得不拿出“高薪”招人。因素層層疊加,“上班不如擰螺絲”的打工文學悄然興起,進廠成了一條日益明顯的退路。

自從年初離職,王輝已經(jīng)在家待業(yè)一個多月了,幾個星期的面試跑下來,不僅沒面上,房租的租期也日益逼近。

“別說雙休了,連一份像樣的單休都難找?!鼻舐毘晌粗獢?shù),而王輝此時家中的兩個長輩陸續(xù)病倒,也同樣難以為其提供支持——他無法續(xù)租了。

離房子到期只剩十余天,擺在他面前路子只有兩條:回老家,或是找一份包食宿的工作。

“綜合薪資4000—6000元/月,入職五險,包吃住,宿舍4—6人間,配空調(diào)、獨立衛(wèi)生間,免費提供床上用品?!痹诜孔拥狡谇暗淖詈笠恢?,王輝一咬牙進了汽車廠。

他分到了一個四人寢,位于偏僻的郊外,與廠區(qū)相距約4公里,中間沒有任何公交車通行。每天,王輝和工友們會提前一個多小時起床,隨后沿著彎曲的馬路走上近50分鐘才能到廠區(qū)。

之后的工作乏善可陳,王輝干的是物流崗位,和其他工友一樣要經(jīng)過培訓,開著叉車裝卸轉(zhuǎn)運產(chǎn)品,在預(yù)定的軌道上,每天來回十個小時。photo-1532635026-d12867005472.jpe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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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中午,他們會去食堂購買一份米飯?zhí)撞?,兩葷一素,單價15元。中介解釋稱,伙食要先自費購買,在職滿一個月才會發(fā)給每人200元餐補,如果實在沒錢,可以抵押身份證,預(yù)支200元。這是王輝認知之外的“包吃”,他感覺智商被侮辱了。

廠區(qū)內(nèi)的20出頭的年輕工人占大多數(shù)。他們白天在工位上,沉默而快速地重復安裝零件或者開著叉車穿梭在車間,每個人臉上幾乎都是如出一轍的麻木疲憊。

這里,每個月、甚至每天都有新面孔出現(xiàn),老員工離去。“年輕人,在廠里是干不長的。”實際上,只要待過一個月,就會在漫長加班時長里,自覺地徹底融入工廠,標志就是換上那如復刻一般的表情。王輝說不清這是廠區(qū)環(huán)境的完美自凈還是機器對人類的馴服成果。

社會學學者符平、唐有財在調(diào)查研究中發(fā)現(xiàn),新生代農(nóng)民工的流動頻次顯著高于第一代農(nóng)民工,在2009年的調(diào)查問卷中發(fā)現(xiàn)最頻繁的平均0.11年就流動一次,幾乎每個月更換一次工作,而最長的也只不過兩年流動一次。其中,有超過六成的人在半年不到的時間就流動一次,能夠堅持一年以上的比例非常低,只有2.7%。

快速的更換工作是為了借助各種社會資源和機會,一步步踏上更好的平臺,實現(xiàn)向上流動。但他們的研究也同樣指出,過度而頻繁的流動,反而不利于個人的發(fā)展。

人們?nèi)缤蝤B一般,在短暫地棲息后,又迅速趕往下一個目的地。流動性太大,彼此之間的交際短暫且甚少。

王輝現(xiàn)在和幾個舍友幾乎沒什么交流。一下班回去,宿舍里就開始各自躁動起來:吃泡面的吸溜聲、短視頻夸張刺耳的笑聲音效、游戲的外放聲、從半夜持續(xù)到天明的打鼾聲……有人洗澡出來,習慣不穿衣服走來走去,也有人喜歡隨手扔垃圾,而升騰的煙霧總是快速蔓延在整個宿舍。

廠區(qū)的圖書館和籃球場無人問津,工人們更喜歡宅在床上,討論游戲,女人,以及哪個廠子最賺錢,要不要去別的工廠。王輝對這些不感興趣,在持續(xù)的疲憊后,更深的危機感籠罩著他:我會不會一直這樣下去,最終學不到什么技能,就此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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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該離開的時候了,進廠不到一個月,王輝提出了離職。離職時沒遇到任何為難,習慣了員工流動的主管爽快批準,末了提醒一句,繳納的100元住宿押金不可能退還了。

后記

在“包食宿”的待遇下,王輝的進廠生活的花銷并不如想象中少。他算了筆賬,乘車、核酸和體檢費用、買被褥以及飲食等等,加起來也大致有1500元左右,而進行了一些還債等開銷后,剩下的錢其實不足千元——攢錢的目標并沒有實現(xiàn)。

在自己手頭也緊巴的情況下,王輝還給一位“同鄉(xiāng)”楊俊轉(zhuǎn)過100元體檢費。所謂的“同鄉(xiāng)”,也不過是萍水相逢的一個搭車拼客。當時,這位同鄉(xiāng)身上一共只揣了200多元,在經(jīng)過買車票、住宿抵押等開銷后,所剩無幾。體檢時,他連找了幾個人都沒借到,便尷尬地走向了王輝。加上微信后,王輝先把錢轉(zhuǎn)給了他。同鄉(xiāng)表示,過幾天就會用現(xiàn)金還。

入廠不到一周,同鄉(xiāng)想再次通過微信借款300元,并保證下個月7號會一定還。王輝屏蔽了他的信息,接著不斷收到對方的微信來電,他最終不耐煩地刪除了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同鄉(xiāng)”。

在工廠,借出去的錢大部分都難以討回,這幾乎是一件“心知肚明”的事,尤其是在他們這些快速流動的新一代打工人群體里,信用透支已經(jīng)成為共識。而欠債的楊俊早已失散,直到王輝離開工廠也沒出現(xiàn),那100元現(xiàn)金至今也沒機會兌現(xiàn)。

王輝離開那天很平常。舍友們?nèi)ド瞎ち?,他第一次獨享一個安靜的寢室,心中的焦躁感消失,他慢吞吞收拾著行李,所有的家當裝不滿一個皮箱。

而工廠的“用工荒”仍在持續(xù),并不因一個員工的來去而影響分毫。人社部公布的2021年第四季度“最缺工”的100個職業(yè)中,有43個是制造業(yè)相關(guān)。據(jù)人社部、工信部發(fā)布的《制造業(yè)人才發(fā)展規(guī)劃指南》顯示,中國制造業(yè)10大重點領(lǐng)域2020年的人才缺口超過1900萬人。到2025年,差距接近3000萬,缺口率高達48%。工廠為了招到工人,一度將入駐獎金提到幾千上萬。

但年輕人們?nèi)耘f不愿進廠,除了基本的溫飽與物質(zhì)需求外,他們渴求自由。但是在高高的圍墻和長長的通勤路共同束縛下,工人最難獲取的也是自由。出行不便,時間受限,本地知情工人都不屑于來此,逼迫中介不得不遠去外地招工。

至于職業(yè)成長空間、工作能否享受到新鮮和滿足感、以及愉悅的工作環(huán)境,在年輕人們職業(yè)選擇中,更是只能是虛幻地想象了。最要命的是,高風險的工作環(huán)境里,社會保障難以兌現(xiàn)。

于是,“逃離”成了一個長期的命題,工廠如同一個臨時的避難所,短暫地容納一批人后,又有更多的人離去,加入外賣騎手大軍或者干脆做日結(jié)。

不過,不少人可能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穩(wěn)定,以廠為家,在宿舍開火做飯。或許他們曾想過離開,但最后沒有離開,好像也離不開。“離開了也是原地轉(zhuǎn)圈,還不如維持現(xiàn)狀”,在采訪中,多位工友表示,在頻繁的流動中,并沒有掌握什么實用技能,“60歲就不讓進工地了,還不如現(xiàn)在穩(wěn)定點攢攢錢?!?/p>

當年在富士康穩(wěn)定的陳子龍、劉飛早就失聯(lián),還在不在廠已不得而知。王輝懼怕這種穩(wěn)定,幸好他有逃離的機會:他已看過外面的世界,具備一定的知識技能。重要的是,還年輕,并且有一張一本大學的畢業(yè)證書。

綠皮車搖搖晃晃駛離了重慶,向著熟悉的成都進發(fā),王輝倚靠在車窗上,耳機里響起了李健的歌聲:“當你迷失在路上,能夠看見那燈光,不知不覺把他鄉(xiāng)當作了故鄉(xiāng),故鄉(xiāng)卻已成他鄉(xiāng)……”

廠里還是廠外,這是個問題,但王輝已無暇思考,他轉(zhuǎn)過了頭,放空自己。

窗外霧氣正消散去,江水兩岸的群峰漸漸顯出輪廓來,有綠色的枝葉爬上了山野。

本文轉(zhuǎn)自微信公眾號“鹿鳴財經(jīng)”(ID:luminglab),作者尋瀾、琢介,編輯封成。文章為作者獨立觀點,不代表芥末堆立場,轉(zhuǎn)載請聯(lián)系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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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鹿鳴財經(j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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