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攝圖網
2015年4月,在一個我覺得很厲害的人的安利下,當時還在上大三的我注冊了豆瓣,成為了它的一名普通用戶。
那個時候,身為一名互聯(lián)網小白的我還不知道,豆瓣在許多人眼中已經是一款顯著進入了“衰退期”的互聯(lián)網產品。
1.
如果要看數據,近幾年的豆瓣可以說是毫無爭議的處于“失勢”之中。
根據Alexa的統(tǒng)計,豆瓣的網站排名在過去一年內只降不升,且降了500多名。鳥哥aso提供的數據也顯示,豆瓣APP在APP榜上的表現(xiàn)一直不佳,免費APP榜上排在200名以外,最差的時候掉到將近300名。這跟常年霸占著APP榜首的APP抖音相比——抖音 Tik Tok甚至還剛剛登上了蘋果商店全球下載量第一名,確實是光芒暗淡了很多,各方面都不可同日而語。
如果說這些數據都不能直觀的反應出移動互聯(lián)網時代豆瓣的頹勢,我們可以再來對比一下同為互聯(lián)網社區(qū)類產品,在2012年前后曾經和豆瓣用戶體量所差無幾,一時間齊頭并進互為瑜亮的微博。
如今,豆瓣的日均UV是200萬多一些,而微博為一億多——5年過去,創(chuàng)辦于2005年的豆瓣與2009年才開始發(fā)展起來的微博之間,前者在日均UV上要比后者差了50倍都不止——如今豆瓣的日均UV只是微博的零頭的零頭。
由于這種頹勢,這幾年主流的商業(yè)分析中,豆瓣似乎都不在分析師的眼中,很少有人去探討豆瓣的功能更新或是運營動作,背后的意思已經很明顯:豆瓣早已不是一個可以吸引流量的明星產品了。
除了數據,豆瓣的“衰落”在很多層面看起來都是清晰可見的——
豆瓣的最后一輪融資,是2011年完成的5000萬美元C輪融資。從那時到現(xiàn)在,移動互聯(lián)網的大潮席卷整個世界,而這一切似乎與豆瓣全無關系,近8年過去,豆瓣再未完成任何一輪融資。而在2011年才開始創(chuàng)辦,日后一度跟“豆瓣同城”和“豆瓣小組”頗有幾分相似的陌陌,早已是一家近百億百元市值的公司——豆瓣,似乎錯過了整整一個時代的機會;
曾經在豆瓣層出不窮的“北京吃喝玩樂”、“買書如山倒,讀書如抽絲”、逼組、景濤咆哮組等在整個網絡世界中都具備象征性意義的小組,現(xiàn)在都早已煙消云散?,F(xiàn)在,你已經很少再能聽到有人說起還有些什么有趣的豆瓣小組;
曾經,每一年歲末,整個互聯(lián)網世界中都會瘋狂流傳著“豆瓣上年度評分最高的100本電影”、“豆瓣最值得閱讀的100本書”等等被文藝青年和偽文藝青年們視作圣經的各類榜單,如今,你也很難再看到它們的身影;
豆瓣的產品更新和升級似乎也不再能夠得到主流互聯(lián)網世界的關注。前段時間,豆瓣發(fā)布了新版本的豆瓣音樂APP,并精心設計了“音樂地圖”這樣頗具特色的功能,然而,你幾乎在各種媒體上看不到關于這款APP的報道。
......
如此種種,讓人很容易相信,豆瓣的衰頹似乎已經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如果從行動來看,豆瓣團隊似乎并未放棄過試圖“重回巔峰”的努力——
2014年,豆瓣在原有的“豆瓣小組”、“豆瓣讀書”、“豆瓣FM”之外又推出了一個名為“豆瓣”的獨立APP,試圖要將此前被散落在十幾個APP中的各種“書影音”、互動相關功能重新整合到一個APP中;
從2014年到2016年,豆瓣頂著無數用戶與非用戶的一片罵聲,持續(xù)進行著豆瓣APP升級迭代,連續(xù)發(fā)布了2.0,3.0,4.0等幾個大版本,且每一個版本都有非常大的改動;
2016年,豆瓣推出了自己的第一支官方廣告:《我們的精神角落》;
2017年,豆瓣宣布進軍圖書出版行業(yè)和影視行業(yè);
2017年,豆瓣同時上線了全新知識付費欄目——《豆瓣時間》,進軍知識付費戰(zhàn)場;
......
然后,這一系列努力,似乎并未見到太多成效。上面我們看到的數據,已經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明問題。
這期間,坊間甚至開始有觀點認為,豆瓣走不好商業(yè)化道路是由于其文藝氣質決定的。因為它最核心的、最具備價值的內容不具有大規(guī)模傳播的特質。這相當于給豆瓣判了死刑:這場仗不管怎么打,豆瓣都不可能贏。
某種程度上,豆瓣身上,多少充斥著一點“烈士暮年”的意味,映射著諸多壯烈、惋惜與不甘。
然而,如果靜下心來思考,豆瓣真的已經失去了它的生命力,注定將要走上消亡之路了嗎?
對于一個典型的用戶,是否會有那么一個或是幾個場景下,你會不自覺的打開豆瓣,認為你要找的東西只可能在這里找到?是否存在一些瞬間,你有一些想說的話,猶豫了很久之后卻最終只能選擇發(fā)在了豆瓣上?是否還有一些瞬間,你會覺得豆瓣對你是獨特的和無可取代的?
2.
我在2015年4月成為豆瓣注冊用戶后,最初的體驗是很平淡老套的。
那時的我,對于豆瓣幾乎只有一個使用場景:標記想要讀的書。當然,我也會順手看看相關的書評。
直到2016年12月8號,我在豆瓣發(fā)布了我個人在豆瓣站內的第一條狀態(tài),只有兩個字:難過。
那時的我,處于一種情緒上的極度低落狀態(tài),卻發(fā)現(xiàn)身邊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訴說。于是,千回百轉后,仿佛是一種注定,又或者是一種自然反應下的舉動,我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把這兩個字發(fā)布在了豆瓣,而不是其他任何我能想到的地方,比如微博,又或是朋友圈。
那之后,仿佛是跟豆瓣完成了某種獨特的契約一般,我開始更為密集地使用起豆瓣來。讀過的書,我會在豆瓣上寫下自己的感想,看過的電影,我就想著要打個分,遇到什么有趣的作家、明星,我會去豆瓣搜一搜看看是不是有與ta相關的圖書、電影,想讀的書,我會去看看歷史上還有哪些類似的。
如其廣告語中所說的,豆瓣確實就像我的得力助手一樣,從精神層面出發(fā),幫我探索著這個世界,我在其中樂此不?!@樣的產品,放眼整個互聯(lián)網世界,似乎確實獨此一家。
再后來,我順理成章成為了一個豆瓣的忠實用戶——我慢慢在豆瓣關注了許多人,標記了許多我想看的書和電影,甚至開始有了每1-2天都想要去刷一刷豆瓣的習慣。我覺得,我已經離不開它了。
如果2016-2017年的豆瓣,都仍然能夠將我這樣一個原本只是路人的用戶一點點轉化為離不開它的死忠用戶,或許我們至少可以說:它距離“失去自己的生命力”,仍然還有著許多距離。
或許,豆瓣不是“沒有了生命力”,它只是太過于獨特,也不那么大眾。
3.
我有時覺得,豆瓣是一個“向后看”的世界。
互聯(lián)網世界中,在任何其他平臺,用戶看到的內容多是最新發(fā)生的或是預測未來會發(fā)生的,但是豆瓣里住著一個巨大的過去,大到它甚至足夠讓你去探索,去尋找,去冒險。
之所以說它是一個向后看的世界,是因為這里最重要、最有價值、以很淺的入口可以被直接找到的內容都是發(fā)生在比較遙遠的過去的。
幾天前,我在微博上閑逛,突然看到一些和音樂家巴赫相關的資料,進而想起來一個我很感興趣的中國女鋼琴家朱曉枚,當即就想要豆瓣上標記一下她的專輯,想著日后有機會一定來聽聽。
而當我在豆瓣的搜索欄輸入“朱曉枚”時,最先跳出了一個紀錄片:《朱曉枚:從毛澤東到巴赫》。必須說,這個發(fā)現(xiàn)讓當時的我興奮不已。
這樣的紀錄片獨特和小眾到什么程度呢,它的評價人數過少以至于根本沒有生成評分,評論數只有十幾個。但對我而言,這是一部能夠讓我心跳加速的紀錄片——我極度喜歡朱曉枚,但此前卻只是零星聽過她的一些生平。于是,當我發(fā)現(xiàn)有這樣一部紀錄片能讓我更加走近一個自己充分欣賞的人的內心,我注定會為之興奮。
而我相信,除了豆瓣,我將不可能在任何一個互聯(lián)網產品或社區(qū)上能夠找到這部記錄片,能夠看到她的過去。這樣的價值,就是豆瓣所獨有的。
從產品功能的設計來看,豆瓣站內不僅廣泛存在著這樣的優(yōu)質內容(雖然很多內容確實很小眾),且圍繞著書影音的優(yōu)質內容入口還很淺,非常容易找到。
評論區(qū)分為“短評”和“長評”又事實上區(qū)分出閱讀場景和閱讀需求,借由點贊數的設置,可以自然完成優(yōu)質內容的露出,這一切使得這款APP表現(xiàn)的非常用戶友好,不會有內容量過重之感。
所以說,豆瓣里有一個存在于遙遠過去的世界,它以一種非常友好的方式對它的用戶敞開,等待著被發(fā)現(xiàn)。
這些內容不具有時間向度,因此不會有“重”的感覺。對于微信公眾號的內容來說,時間是一個重要的搜索維度,長尾內容不斷沉積,使得它有信息爆炸之感。但是對于豆瓣來說,一個內容就是一個內容,它與時間為伴,靜靜沉淀在豆瓣站內,其價值絕不會因為時間的推移而受到影響,相反,它倒是可能會變得更加珍貴。
4.
豆瓣上的人,也是很獨特的。而那些這些人對內容的貢獻使社區(qū)沉積了大量的優(yōu)質內容,而且這些內容絲毫不會因為新內容的出現(xiàn)而被掩埋掉。
我們知道,豆瓣早期就是一個精英和文藝青年的聚集地,一些人走了,但一些人還在。豆瓣上也有自己的“大V”,但他們的氣質注定與微博和微信公號的大V們是不同的——他們往往在表達、思考和行動上都有著某些自己獨特的堅守,不愿討好普羅大眾,卻又渴望來自同類的關注。
我在豆瓣關注的第一位用戶,叫包慧怡。她是一位詩人,從大約2012年開始,她就在豆瓣開始寫詩。豆瓣上的許多用戶叫她“小包老師”,但迄今為止,她在豆瓣的關注數一共也不過4000多人。
從從最初到現(xiàn)在,她都靜靜待在我關注人列表最底部。我常常通過她的豆瓣一遍一遍讀她的詩和各類書評,尤其是坐公交的時候,有時時間較短,我就會反復讀她的詩。而她的新書《我坐在火山的最邊緣》在北京發(fā)布時,連續(xù)兩天我都去湊了熱鬧。
下面是一篇她的詩作,你可以感受下——
我不能乖巧的枯坐在山中
都怪山碧茵而雨又飄起來
拋起的蘋果暴露了它其實是豪豬
而我早已進化成可以隨地入睡的人
豪豬松開雪白柔軟的肚子
它有點兒不好意思但并不警惕我
滿身的蒼耳奏著無憂歌以為自己是編鐘
半青半紅的板栗在我掌心展示幽幽蟲洞
可是時間旅行早不能使我發(fā)生興趣
我呀,我
不能乖巧地枯坐在山中
再多的枯葉也吃不盡我泄密的掌紋
清泉兄弟,落日姐妹
橋洞媽媽呀,今天我沒有羊群逗你們發(fā)笑
但是月亮昨晚告訴我它其實是一盆皂角
在塘之淺,我以月亮漂洗木屐和斗笠
竹子簌簌響動而野鴨看著它變小
并在月暈消失時抖了抖羽毛
我要好好地枯坐在山中
目送他們珍重托付的身體輕輕被辜負
在山之深
再沒有什么比辜負更加美妙
我覺得,類似“再沒有什么比辜負更加美妙”這樣能夠喚起許多人共鳴的詞句,是現(xiàn)在你幾乎無法在任何一個其他網絡社區(qū)上可以頻繁看到的,就更不用說還有許多跟你一樣可以受到這些詞句打動的人可以基于這些內容本身而展開互動。
正是這些獨特的優(yōu)質內容,讓豆瓣在整個內容市場上變得極有競爭力,絕不會輕易死掉。
我覺得,豆瓣上有很多這樣的人,他們或許文藝,或許晦澀,或許是自我邊緣化的,但是他們依然是真實、動人和有力量的。這些人和內容是離豆瓣心臟最近的地方。那些可能略顯小眾的、清冷的內容,也許在數據上會死掉,但是價值一直都在。
更加重要的是,豆瓣內容的可復制性弱。換句話說,豆瓣上的小眾內容通過人工運營很難實現(xiàn),需要用戶持續(xù)的貢獻,因此要搭建一個新的社區(qū)來徹底在內容上戰(zhàn)勝豆瓣幾乎是一個不可能的事。而圍繞于此的真正的優(yōu)質內容生產也不是錢可以買到的。頭條已經花錢買大V的內容很久了,大家可以去看一看,大V門發(fā)的內容和豆瓣用戶們針對一本書或是一個電影寫的上千字影評區(qū)別有多大。
因此,對特定的用戶群來說,豆瓣的內容不僅僅是獨特的、有價值的,而且是很難以被替代的。
5.
豆瓣的價值,必定還不僅僅止于內容。
我有一個豆瓣死忠粉的好友,在朋友圈里,她擁有一個更為健康和主流的人格,而在豆瓣,她則表現(xiàn)得則更為憂郁,甚至具有一些破壞力。那個糾結的、時常會感到灰心沮喪的她,真實的生活在豆瓣中。但,她不會在朋友圈顯露出哪怕一點點自己的沮喪和憂郁。
因為,在豆瓣,沒有人會責怪她不夠正能量。
要知道,自說自話本是一種社會性的消極行為,卻在豆瓣獲得了相當程度的合法性。
常常有人說豆瓣是精神家園,其實這并不是因為豆瓣提供了什么撫慰身心的理論,而是很多在豆瓣上默默發(fā)東西的人曾經失去了他們的精神家園,因此當他們找到了一個地方可以表達自己,甚至找到同類,他們就會稱之為“精神家園”。
于是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那個被商業(yè)和市場邏輯狠狠拋出主流世界的豆瓣,卻正好接住了一些同樣無法好好融入主流社會的人。這種相遇,對雙方來說,都是幸運的。
豆瓣用戶所呈現(xiàn)社會人格和微博、朋友圈都不一樣。由于豆瓣很多內容是圍繞著書影音展開的,既不是社會事件、也不是各個行業(yè),這使得個人的社會身份被最大化的抹去,個人的在現(xiàn)實中的身份被更加深刻的隱藏起來,因此人也有更大的可能性去更多的袒露自己的內心世界。
我相信,人內心都是有各種面向的,有正向的,積極的,也會與負向的,消極的,灰心的,冷漠的,甚至痛苦的。如果朋友圈和微博提供了那些展示熱烈的、積極的、可愛的自己的一面,豆瓣無疑提供了這樣一個空間,人們可以真實的袒露那些陰暗的、無法與他人言說的另一面人格。甚至對很多人來說,在豆瓣上才能做完整的自己,與自己的精神世界更加貼近。
6.
世俗的商業(yè)判斷上,也許我也會同意豆瓣在衰落的事實,但我絕不會認同“豆瓣已經沒有了生命力”的判斷。
我覺得,給予我巨大信心的是,我總會發(fā)現(xiàn),那些小眾的、過去的、不熾熱的東西就靜靜的待在那里,在一個迅速向前發(fā)展的世界中,這里是一個向后看的、可以探索的巨大世界。
并且,我也發(fā)現(xiàn),總是有人會愿意回頭看,而不是所有人都要滾滾向前。
所以也許,不是當豆瓣錯過了什么風口或是紅利期的時候,它會死掉,而是當它開始變成不是它自己的時候,它的生命力才開始真正的失去生命力,變得衰老。
謹以這篇不是那么成熟的小文,表達一下對于豆瓣的祝福。無論何時,愿它長久,愿它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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