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女性之所以不寫代碼，是因為她們不想。但問題是，她們真的不想嗎？

為什么女性不寫代碼？問不同的人，你會得到不同的答案。如果你問 Mike Pence（美國副總統(tǒng)），他可能會說，這是因為女人們不想在該男人們做的事情上浪費腦細胞。但女性主義傾向略高一些的人可能會告訴你，這是因為在歷史上女性就受到壓迫，在社會上仍然受到歧視，妨礙了她們參與計算機課程。如果你問 Stuart Reges（華盛頓大學計算機與工程學院首席講師），他則會告訴你其他的一些東西。

近日，華盛頓大學計算機科學與工程學院講師 Reges 在 Quillette 網(wǎng)站上發(fā)表了一篇名為“Why Women Don’t Code”的文章，激起了關于這一話題的廣泛討論。Reges 在 UW 教書近 15 年，在科技領域工作超過 30 年，一直以來，他都在為女性計算機學習者提供指導。他在文章中表示，并不是因為系統(tǒng)性的壓迫導致科技工作成為男性的“專屬俱樂部”。他說，女性之所以不寫代碼，是因為她們不想。

Reges 的觀點與 James Damore 相呼應。Damore 是谷歌前雇員，寫了一個關于科技多樣性的內部備忘錄，招來一片罵聲。Damore 引用了有關普遍性別差異（在性別含義和跨文化方面）的研究，認為女性通常對人更感興趣，而不是想法，她們更容易出現(xiàn)神經(jīng)質，并且對焦慮的耐受能力較低，她們對工作與生活的平衡有著更高的要求，但對地位的要求更低。他還認為谷歌存在于“意識形態(tài)回聲室”中，對不同觀點的低容忍度最終會給公司帶來傷害。隨著備忘錄在 Gizmodo 上發(fā)表并迅速傳開，Damore 不僅丟了工作，而且名譽掃地。谷歌首席執(zhí)行官 Sundar Pichai 在一封發(fā)給公司全員的電子郵件中表示，Damore“在我們的工作場所傳播這種有害的性別偏見”，這是他被解雇的原因。

Reges 對此表示急切的關注，他自己也曾經(jīng)因為一些不受歡迎的觀點而遭到反對。

1991 年，在聯(lián)邦政府發(fā)起的毒品戰(zhàn)爭的高峰期，Reges 寫信給當時的聯(lián)邦藥物最高長官 Bob Martinez，承認（或吹噓）自己不僅使用毒品，還把它們帶到校園里。兩個月后，他被免去了斯坦福大學的教師職位。而在此之前，也就是 1979 年，他公然承認自己是同性戀，這幾乎斷送了他的教學職業(yè)生涯。人們對 Damore 備忘錄的反應讓他意識到，當一個人的觀點偏離了大多數(shù)將會發(fā)生怎樣的后果。

“當我試圖在學校討論 Damore 時”，Reges 在文章中寫道，“我發(fā)現(xiàn)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作為一個思想性的實驗，我問人們如何才能讓像 Damore 這樣的人在我們的社區(qū)受到歡迎，人們的反應非常激烈。我問的問題被打上‘煽動性案例’的標簽，我的言論被描述為對女性‘有害’。當我提到邀請 Damore 來 UW 做演講，一位教員說：‘如果他來這里，我們就對他不客氣’。她雖然表面是在開玩笑，但卻能感受到她憤怒的情緒”。

Reges 并沒有說女性在科技方面的工作能力較差，但他確實認為，盡管女性在歷史上被排除在某些工作場所之外，但系統(tǒng)性壓迫決定了女性能或不能從事哪些工作的時代早已結束。因此，今天，我們沒有看到更多的女性進入科技行業(yè)（或者至少是進入技術性行業(yè)——在設計、項目管理、人力資源等方面有很多女性工作者）有多方面的原因，正如 Damore 所寫的那樣，男性對外部的事物更感興趣，而女性對人更感興趣。有一些證據(jù)表明，人的興趣是根深蒂固的：對猴子的研究實驗表明，公猴子更偏愛“男孩”玩具（即帶輪子的東西），而母猴子在偏好方面表現(xiàn)出更大的可變性，這種差異更多的是來自荷爾蒙或生理方面，而非文化。當然，人類不是猴子，但我們都是靈長類動物。

2018 年 2 月發(fā)表的另一項研究發(fā)現(xiàn)，在性別平等水平較高的社會（即美國、英國、斯堪的納維亞半島），女性在技術領域的代表性比在性別平等程度較低的國家更低。在美國，30％的科學、技術、工程和數(shù)學專業(yè)學位（STEM）獲得者為女性。在阿爾及利亞，STEM 學位獲得者有 41％是女性?！霸谀抢铩?，Olga Khazan 寫道，“對女性的就業(yè)歧視十分盛行，女性還常常要忍受丈夫的辱罵性言語”。這可能表明，性別平等程度更高的國家的女性之所以沒有更多地進入科技領域，不是因為她們不能，而是因為她們可以自由進入她們真正感興趣的領域。

Reges 認為，興趣的多元化并非女性在該領域的代表性不足的唯一原因：他引用了美國國家教育統(tǒng)計中心的數(shù)據(jù)，“計算機科學在過去的 40 年中經(jīng)歷了兩個主要的繁榮和蕭條期，從數(shù)據(jù)方面看，并沒有強有力的證據(jù)表明是男性將女性從該領域排擠出去，男性不斷增加而女性不斷減少的情況并沒有持續(xù)發(fā)生。在過去的 50 年中，有 48 年男性和女性在該領域的變化趨勢是相同的，當男性百分比上升，女性百分比也隨之上升，當女性百分比下降，男性百分比也隨之下降。不過，雖然變化趨勢相同，但他們的反應程度卻有顯著差異。在這兩個周期中，男性對周期的繁榮部分反映更強烈，而女性對蕭條部分反應更為強烈”。

不管造成這種局面的原因是什么，因為科技行業(yè)是最有利可圖的領域之一，女性沒有進入該領域就業(yè)并不是沒有代價的。美國商務部的報告顯示，“從事 STEM 職位的女性比非 STEM 職位的女性薪水要高出 35％，甚至比 30% 從事 STEM 職位的男性都要高”。因此，在我看來，并不是說女性就應該為了高薪水而強迫自己進入科技領域（但她們可能真正想成為教師），而是我們付給教師的薪水應該要和工程師一樣多。當然，州和地方政府決定了教師的薪水，而市場決定了工程師的薪水。但我的意思是，我們應該像重視男性工作那樣重視“女性工作”。

（就像所有關于先天與后天的爭論一樣，我認為這可能是兩者的混合：男性可能比女性更喜歡工程，但在學校、工作和學習中確實存在來自社會的歧視和期望。另外，人類的經(jīng)驗告訴我，成為異類并不會讓人感到舒服。當女孩走過計算機科學實驗室，看到里面只有男孩時，她們可能在某種程度上感覺自己不屬于這里，所以她們選擇進入醫(yī)學、新聞或其他領域。）

Reges 的文章在大學內外都沒有得到很好的解讀。艾倫學院的博士后研究員 Leilani Battle 告訴 GeekWire：“作為一位黑人女性科學家，我親眼目睹了歧視是如何剝奪了人們的機會，但同時也看到了多樣性是如何戲劇性地改善人們的生活”。但其他人可不會像她那么委婉，他們稱 Reges 是互聯(lián)網(wǎng)上的“垃圾”。

不久之后，學校在 Twitter 上對人們的抗議進行了回應：

我們的一位教員最近在 Quillette 上發(fā)表了一篇文章，引起了廣泛的討論。我們將借此機會重申，作為一所學校，我們在計算機領域多樣性這個問題上的立場：

艾倫學院致力于推動計算機領域的多樣性發(fā)展。作為學術界和計算機行業(yè)的一份子，我們相信，在吸引和支持女性及其他代表性不足的群體方面，我們能夠也應該做得更好。

目前，我們的本科生和博士生招生計劃中，女性占到大約 30％。最近的招生入取也是很正向的：在即將到來的計算機科學新生入取中，女性占 38％，而轉學的學生中，女性占 37％。

我們沒有——也不允許——在招生中有性別方面的考量，所以我們認為，我們迄今為止取得的成功既反映了人們對該領域越來越感興趣，也表明我們的文化和我們的努力是正確的。

我們在營造高包容性的環(huán)境方面取得了顯著進展，我們感謝為此做出貢獻的教師、工作人員、學生、捐助者以及校園和社區(qū)的合作伙伴。

但我們相信，我們能夠而且應該做得更多，所以我們將繼續(xù)推進這項重要的工作。https://t.co/aILDq64Euq

——艾倫學院（@uwcse）2018 年 6 月 21 日

正如學校指出的那樣，他們不允許在招生計劃中考慮性別或種族之類的因素，因為平權行動在華盛頓州是被禁止的，但學校沒有對 Reges 的觀點給予否定，因此并沒有讓整個事件平息下來。很多人呼吁立即將他從學校解雇，聲稱因為他的觀點，他已經(jīng)沒有資格再教授女學生。因為他的信仰，他的課堂已經(jīng)成為表達敵對女性觀點的地方。

不過，他以前的一個學生表示，她在他的課堂上并沒有感受到他對女性的敵意。軟件工程師兼富蘭克林高中的計算機科學老師 Kasey Champion 在一篇博文中寫道，當她看到她的前講師居然與一篇她認為是性別歧視的文章聯(lián)系在一起，感到很震驚。

“當我盯著 Reges 文章的標題，開始害怕往下讀”，她寫道，“我在心里強迫自己把整個事情看成是‘與性別歧視無關’，然后才開始讀下去”。

然而，她還是看完了文章，雖然她有很多批評意見（她認為他對“多樣性”的定義太狹窄，而且他對自己有限的觀察太過依賴，等等），但她并沒有因為一篇文章就認為他是性別歧視者或性別歧視擁護者。相反，她寫道，Reges“并不認為女性在技術方面的能力低于男性，他只是對了解復雜問題的細微差別感興趣。”

不過，Champion 希望 Reges 能夠注意自己文章的影響，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要考慮一下他的學生們?！叭绻@篇文章真的引起了很大的關注，從現(xiàn)在開始，一直到以后，當我介紹自己曾經(jīng)是華盛頓大學的學生時，很有可能會有人問我對這篇文章的看法”，Champion 說。“雖然我覺得自己非常幸運能夠獲得高于平均水平的自信心，并且受到這些問題的影響可能會更小，但我真的擔心那些年輕的學生和其他一些同事，這對他們來說是一種非常過分的負擔和壓力”。

Champion 說，公眾的回應是完全可預測的?！氨热鐚ξ业臎_擊就是 Reges 所期望看到的。他之所以寫這篇文章，是因為他覺得他的觀點被忽視了，他想引起人們對這一話題的討論”。

她是對的。正如 Reges 告訴我的，“很多學術界人士似乎都在說，‘他必須為他所說的話而受到懲罰’。而很多外界人士似乎都在說，’男人和女人不一樣，這誰不知道呢’。這些強烈的反應表明，人們對于可以在大學校園里討論什么樣的問題非常感興趣?！?/p>

我認為 Reges 寫這篇文章不是為了要成為被社會唾棄的對象，他關心的是科技的多樣性。但對 James Damore 備忘錄的反應應該成為一個教訓：當一個非正統(tǒng)的觀點（即使是具有科學基礎的觀點）被認為具有破壞性和傷害性時，就完全不能被容忍。對于 Reges 來說，一個 Heterodox Academy（一個致力于自由表達思想和意識形態(tài)多樣性的學者組織）認證成員懲罰那些表達非正統(tǒng)或不受歡迎想法的人絕對是極權主義。

Reges 很高興大學沒有對他做出懲罰，至少現(xiàn)在還沒有。“大多數(shù)學生和教師似乎都不同意我的看法，但是很多人愿意傾聽并思考我所說的話。有幾位教師提出要和我一起去吃午餐，以進一步討論這個問題。”

不過，他繼續(xù)說道，“一小部分教師和學生對我的文章深感不滿。有人爭辯說，因為發(fā)表了這篇文章，我不應該繼續(xù)在這里教書。這讓我想起了我的文章中提到的一個問題：像我這樣的技術人，還有生存的空間嗎？但愿還有吧?！?/p>

本文轉自微信公眾號“InfoQ”，作者 Katie Herzog，譯者丨薛命燈，編輯｜小智，原文鏈接。文章為作者獨立觀點，不代表芥末堆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