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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在朋友圈看到一則貌似溫馨浪漫的小段子:
幼兒園門口一個小男孩對一個小女孩說,我有棒棒糖,你要不要吃一口,小女孩說,我不要,我怕懷孕,小男孩又說,懷孕了就生下來,大不了我們三個一起上幼兒園。
去年到今年,我對這個片段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一種浪漫主義的想象中。寫作文寫得心疼,又想起這個片段,找出來重讀,再讀,終于發(fā)現(xiàn)問題所在。
當我僅僅藉此感慨“上帝造小孩子是為了讓人們重新學習愛”的時候,就一腳踩進了浪漫主義的坑。
如果這是一個成人編寫的寓言,可以這樣理解。提醒人們,不要因為害怕承擔責任而不敢去愛。生活需要的,就是愛的勇氣。
但如果是真實發(fā)生的事,監(jiān)護人就有責任和義務糾正他們的認知:女孩吃男孩吃過的棒棒糖(或者反之)不會懷孕,但最好不要吃,因為有可能發(fā)生交叉感染,以及人與人應當保持一定的交往界限。在當下中國社會,個體生存原子化與公共生活人情化同時發(fā)生、糾纏不清的環(huán)境中,對孩童的教養(yǎng),仔細分辨發(fā)生場景,是審慎判斷和積極引導的必要前提。
如果孩子問,什么時候可以吃別人吃過的東西。那么,可以解釋,除非是在極其特殊的情況下,比如兩個人一起掉下懸崖(或陷入其他類似困境),被救援隊發(fā)現(xiàn)之前,兩個人身上所有的食物就只有一根棒棒糖,那么應該彼此分享,互相支持;或者兩個人關系非常親密,比如情侶或夫妻,而他們不是那樣的關系。
如果孩子繼續(xù)問關于懷孕的話題,要看他們怎么問,以及眼神和身體的反應,相機作答。不同的小孩,在不同時機提出關于性的問題,都有不同的觸發(fā)契機,尋找并發(fā)現(xiàn)那個正確的契機,然后才談得上如何回應孩子的問題。
豆瓣評分8.2的《我從彩虹那邊來:如何養(yǎng)育0—7歲的孩子》,主張對這個年齡段的孩子談“我從哪里來”的問題時,使用“我從彩虹那邊來”這樣浪漫的說法,目的是保護甚或刺激、培養(yǎng)孩子的想象力。很多女人,尤其是媽媽們,極易被這種稀里糊涂的浪漫打動。我也曾經(jīng)是其中的一員。
聽上去很美。但這種毫無邏輯的回答,恰恰不是在培養(yǎng)孩子的想象力,而是在把孩子往思維混亂的坑里推。尤其在當下奇異的社會生態(tài)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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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們對比另外一個故事,來看看不同時代兒童的性教育有什么區(qū)別。
2013年第10期《讀寫月報新教育》雜志的專題《童年的秘密》,是我主持策劃編輯的,所選文章,都是對我理解兒童深有啟發(fā)的。第一篇《我十分滿意他的回答》,節(jié)選自荷蘭鐘表匠柯麗·鄧·波姆的個人回憶錄《密室》??蔓惿谝粋€虔誠的基督徒家庭,書的前半部分,都是在回憶她的童年和青少年成長期的生活。我想再一次引用那個曾經(jīng)深深打動過我的片段:
記得有一次,當我還只有10歲或11歲的時候,我問父親一首我那年冬天在學校里讀到的詩,詩中有一行是描寫一個年輕人,說到他臉上并沒有“性罪惡的陰影”。在學校里我是個極害羞的女孩,從來不敢在教室里問老師什么。后來我把它拿去問母親,她聽了之后臉立刻紅得發(fā)紫。那時是20世紀的初期,就連在家中也沒人討論性的問題。
因此這一行詩就一直盤旋在我腦中,我知道“性”就是“性別”,是指你是男孩或是女孩而言;“罪”則是個叫貞蘇姨媽一聽就要生氣的東西,但這兩個字合在一起又是什么意思呢?我為之大惑不解。因此,那一次在火車廂里,當我坐在父親身旁的時候,我突然開口了:“爸爸,什么是性的罪惡呢?”
他轉身望著我,正像他往常準備回答我的問題時一樣,但令我奇怪的是,這次他并沒有說什么。過了一會兒,他站起來,把他的皮箱從我們頭上的放物架上拿下來,放在地板上,說:
“柯麗,下車時你替爸爸拿這只箱子好嗎?”
我站起來,盡力試著去抬它,但是拿不動,那里面裝滿了他早上買的鐘表和零件。
我說:“爸爸,可是這個箱子太重了?!? 父親說:“不錯,如果一個父親要他的小女兒提這么重的一只箱子,那他真不是一個好父親??蔓?,知識也是一樣,有些知識對小孩來說,實在太重了,要等到你夠大、夠強壯的時候才能擔當它。至于現(xiàn)在,你必須信任爸爸來替你承擔它?!?/p>
我十分滿意他的回答,其實不僅滿意,而且內心深覺一種異樣的平安。我知道不僅是這個問題,我所有的問題都有它們的答案的——但目前我甘心讓父親為我承擔和保存我所有的問題。
這個故事發(fā)生在20世紀初的歐洲,父親的回答,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中——沒有今天這樣的“性開放”,甚或還有很多“性禁忌”——基于愛的表達,在事實上給了孩子足夠的安全感,并且抵擋了可能發(fā)生的羞恥心對孩子的折磨。
讓他人——尤其是讓孩子——對未知產(chǎn)生羞恥感,是一種邪惡的行為。所有的邪惡都源于無知。或者不如說,無知才是真正的惡。而出于無知,把任何一種存在神圣化或妖魔化,恰恰是宗教的特點。今天的宗教主流,是虛無主義和娛樂主義。在這樣的背景中,本文開頭那段發(fā)生于本世紀初的兒童對話才讓愛無能的大人心動。但是請注意,心動的感覺或許很美,但若不能溯流而上,發(fā)現(xiàn)心動的原因,藉以更加認識自己,也認識他人,而僅僅停留于感覺的美好,滿足于做一個思想的“印象派”,就是把感覺當上帝,自己給自己按摩。這種心理上的自慰,是懶惰的表現(xiàn)。
不如換個思路,今天的孩子何以能如此“開放”地談論關于性的話題?和20世紀初一名10~11歲孩子接觸到的性的話題相比,今天幼兒園3~6歲孩子談論的性的話題,要真實得多。并非因為他們在家里接受了合適的性教育,恰恰相反,大多數(shù)人沒有接受過合理的性教育,而是經(jīng)由自身生活環(huán)境進入“性”的世界的:電視、電影、網(wǎng)絡等大眾媒體,遍布大街小巷和公交車上的人流廣告,以及放縱無極限的成人世界現(xiàn)場劇。這些場景,真實再現(xiàn)著現(xiàn)代、后現(xiàn)代人類的當下生活。這些,就是今天的大部分小孩接受的“性教育”。
網(wǎng)絡小說的受眾,分男生、女生兩大類,男生類,都是“斗破蒼穹”及其變體,各種幻想“我欲齊天,顛倒乾坤”,女生類,主打“言情套路”,各種幻想“霸道總裁”“熱血男兒”等完美“男神”,這些小說的主要讀者是中小學生。成年人拿來開玩笑的“男神”“女神”,是小孩子心目中真實的愛情幻夢,在小說里各種“撩”“撲倒”“開車”。詭異的是,看“斗破蒼穹”的男生,大都是現(xiàn)實中無能落魄的失敗者,借幻想麻醉自己,看“霸道總裁”的女生,有一部分會在現(xiàn)實中長成真正的總裁,然后被落魄的失敗者各種追殺,以愛情的名義;還有一部分,9歲就開始墮胎了。這個數(shù)據(jù),是我在反墮胎事工小組里得到的,它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
我要再說:
墮胎者的年齡不斷下降,墮胎者的數(shù)量逐年增加,還可以說明另一個事實:成年人的詭詐敗壞和墮落在孩子眼中是無所遁形的,從大人那里看不到真心,她們轉而把盼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愛情上。如果你不帶領她們認識神卻教她們相信愛情,就是在把她們往淫邪和毀滅的火坑里推;如果你任由他們宣泄對人性敗壞的憤怒而不幫助他們把真實的信心和盼望放在神的面光中,就是在把他們往魔鬼的懷里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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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理性的愛才能幫助人創(chuàng)造幸福的生活。每一對為人父母的,以及每一個孩童的監(jiān)護人,都有責任和義務,克制自己對孩子的想象,學習正確的教養(yǎng)之道,至少,讓孩子成為一個有能力為自己的言行負責的人。當一個人說“上帝賜給我們孩子,是為了幫助我們重新學習愛”的時候,他的意思,絕對不只是表達孩子有多可愛,更是在說,意識到自己有多無知,背離上帝的教導有多遠。因而,多么需要學習,學習如何做父母。
我有一友,曾經(jīng)因為擔心兒子受傷而在關乎生命的事情上沒有對他說實話,騙他說死去的小鴨子是去旅游了,以為自己是好意,實際上給孩子造成一個認知的障礙,反而讓他精神不振。直到告訴他真相,說它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他反而淡然接受。
小孩子沒有大人想象的那么堅強,也沒有大人想象的那么脆弱。正確的認知,才能得出正確的判斷。浪漫的想象,或許可能成就一樁姻緣,但可能導致更多的墮胎、跳樓和被謀殺。
把小孩子的無知當可愛,結果就是長大之后依然無知,并且不自覺地傳播甚至鼓勵無知。須知,無知才是最大的惡。
本文轉自微信公眾號“帶上光明的兵器”,作者金三不順。原標題《教養(yǎng)兒童,警惕浪漫主義的坑》。文章為作者獨立觀點,不代表芥末堆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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