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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義務教育階段全民搖號，真的來了。

11月15日，杭州教育局副局長確認了“明年杭州初中肯定實行“公民同招”，超過招生計劃的，100%進行電腦派位（即全民搖號），不會給民辦初中、小學自主招生留一個名額”的消息。

一石激起千層浪，朋友圈里的家長、老師紛紛轉發(fā)討論。

家長A：感覺自己太有先見之明了，家里的學區(qū)房對口優(yōu)質小學和初中，這下娃可以不用這么折騰了。

家長B：真的不想搖號，本來以為娃努力這么多年，可以妥妥地通過自主招生進心儀的民辦初中，但現(xiàn)在優(yōu)勢沒了。希望還是實打實的靠成績。

家長C：沒看明白，這怎么個搖呢，要是搖不到好學校可咋辦呀？

吃瓜群眾D：坐等清華北大搖號。

吃瓜群眾E：名校全是咸魚，就不再是名校了。

吃瓜群眾F：水深……

“公民同招、全民搖號”的前世今生

1、改革開放后的“重點學?！敝贫?/strong>

改革開放初期，由于資源有限，各行各業(yè)都需要將資源集中，以滿足社會發(fā)展需要，教育行業(yè)也不例外。為此在當時確定了“重點學校”制度，重點學校和非重點在師資力量、學校硬件、軟件和經(jīng)費等方面存在顯著差異。

幾十年光陰如梭，重點教育制度對我國教育產(chǎn)生了深厚影響。重點學校通過選拔，網(wǎng)羅了一批學霸，并集中優(yōu)勢資源加以精英化教育，這對我國改革開放時期需要大批人才的現(xiàn)實做了巨大貢獻。但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這項制度導致了社會學校體系不斷分化，“強者越強、弱者越弱”，加劇了教育不公平現(xiàn)象。由于只有少數(shù)人享受到了最優(yōu)質的教育資源，勢必大部分群體的利益就受到了損害。教育不公平，進一步引發(fā)了社會不公平。

2、義務教育公平性

1986年，我國開始實行九年義務教育制度，這是國家出臺的、保障教育公平和社會公平的綱領性政策，但在高等教育和高中教育分化明顯的重點學校制度，早已下沉至義務教育階段。

眾所周知，好生源是學校的生命線。所以為了保證能吸納優(yōu)質生源，各大高中早已明里暗里和初中甚至小學形成了“聯(lián)盟”關系，不同階段學校相互配合，確保能“選拔出最優(yōu)質生源”。在華中師大陳捷的碩士畢業(yè)論文里，我們可以清楚看到“聯(lián)盟”上下如何打配合，不同聯(lián)盟、高中之間如何爭奪優(yōu)質生源。而論文中的現(xiàn)象，在全國都不鮮見。它帶來的影響，不僅是學校的進一步分化，更有違社會公平原則。

3、各項保障制度相繼誕生

為了解決相應的教育不公問題，多校劃片、鎖區(qū)、派位、公民同招、搖號等政策相繼登場。重點講一下公民同招和搖號。

公民同招，指的是公辦跟民辦學校同一時間段進行招生，并且公辦跟民辦只能選擇其一。它的頒布，保障的是公辦學校和民辦學校的招生平等。

眾所周知，近些年，很多民辦學校抓住了紅利，發(fā)展迅猛，在很多地區(qū)，民辦學校讓家長趨之若鶩，尤以上海、杭州為甚。

所以，2018年上海率先實行幼升小公民同招，政策一出，效果立馬顯現(xiàn)，曾經(jīng)幾千人搶幾十個名額的超火民辦，報名人數(shù)近乎腰斬，民辦熱度逐漸回歸理性水平。

而搖號，即電腦派位，指的是當某學校報名人數(shù)超過招生計劃時，要實行電腦隨機錄取，民辦義務教育學校與公辦學校同步招生。目的也是為了保障資源分配的公平。

早在2014年，杭州民辦學校就開始實行網(wǎng)上報名搖號，六城區(qū)民辦初中實行“40%學校自主招生+60%電腦派位”。

2016年，昆明規(guī)定當報名人數(shù)大于招生計劃時，采用“電腦隨機選號+自主招生”相結合的方式錄取。

2018年，西安規(guī)定報名學生超過招生計劃數(shù)的民辦學校，采用電腦隨機派位與面談相結合方式招生，兩種方式的比例為4:6；報名學生數(shù)未達到招生計劃數(shù)的民辦學校，直接全部錄取報名學生。有興趣的朋友，可以看一篇題為《今夜無人入睡，西安小升初搖號親歷者口述》的文章，聽聽親歷者們的真實心聲，以孩子的一生為基準線，看一看，搖號這件事，對每一個人的意義。

4、 “全民搖號”政策橫空出世

當需要優(yōu)質生源的學校還手握自主招生權限時，我們都或多或少聽過一些所謂的暗箱操作，比如說一個詞，占坑班。

百度上是這么解釋的：部分學校的培訓機構自辦或與社會培訓機構合辦小學生學科培訓班，從中選拔優(yōu)秀小學生升入該校初中。通過這種途徑進名校的學生需要先參加考試，考試合格后才能進入培訓班，謂之“占坑”。

占坑的盛行始于上世紀80年代，隨著小升初統(tǒng)一考試的取消，“電腦派位”應運而生。但正如前面說的，學校與學校之間早已分化，家長不愿意孩子進差學校，重點校也不愿意接受差的“派位生”，擇校便成了雙方的共同需求，坑班就此誕生。

那些年，北京的101培訓學校、西城老教協(xié)、新仁華學校、清華附龍班，讓京城的周末是分外熱鬧。左手是選拔優(yōu)秀生源的強烈需求，右手是可以自主招生的權利，一些不太合規(guī)的操作，便會“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也還是那些年里的家長和諸多看客們，總認為政策的頒布不會動搖這場升學大戰(zhàn)的基本規(guī)則，但自今年以來，國家自上而下，自高等教育往下延伸，一步步頒布了新政，事情真的在變化。

3月，自主招生新政，多數(shù)高校自主招生人數(shù)減半，高校自主招生權利大幅縮水，近乎宣告這項政策的破產(chǎn)。

7月，教育部發(fā)布《關于深化教育教學改革全面提高義務教育質量的意見》，這是新中國成立以來第一次以中共中央、國務院名義出臺的聚焦義務教育質量的綱領性文件。其中的第17條直接掀起了各地“全民搖號”的熱潮。

第17條：

完善招生考試制度。推進義務教育學校面試就近入學全覆蓋。健全聯(lián)控聯(lián)保機制，精準做好控輟保學工作。嚴禁以各類考試、競賽、培訓成績或證書證明等作為招生依據(jù)，不得以面試、評測等名義選拔學生。民辦義務教育學校招生納入審批地統(tǒng)一管理，與公辦學校同步招生；對報名人數(shù)超過招生計劃的，實行電腦隨機錄取。（節(jié)選）

《意見》出臺后僅2天，寧夏銀川就發(fā)布了文件，將民辦學校原本占60%的面試招生名額調整為100%隨機派位錄取。

隨后，陜西寶雞、長春、廣東省、江蘇省、呼和浩特、遼寧省等也相繼發(fā)布了民辦學校100%搖號的政策信息。

而正如公眾號“新校長傳媒”所寫一文中所分析的，17條的出現(xiàn)“必定影響深遠。首先是公辦學校之間，“100%搖號制”導致生源逐漸均衡，“好學?！薄安顚W?！敝g的差異將縮??；其次民辦學校重新洗牌，在新的格局下尋找新的生存發(fā)展空間，如果政策嚴格實施，幾乎是一個立竿見影的結果。”

 一切，都直指教育公平。

放眼世界：他鄉(xiāng)的教育政策

教育不公，從來不是某一個國家的獨有社會現(xiàn)象，而為此所做的調整與抗爭也不斷發(fā)生。

今年，韓國公布了2025年取消全國精英高中的決定。對韓國比較關注的朋友，一定也知道，韓國的學業(yè)競爭壓力也相當大，大熱的韓劇《天空之城》就是刻畫了韓國一代人的“升學焦慮”，優(yōu)質教育資源的稀缺導致極度的競爭，而極度競爭更讓教育不公現(xiàn)象甚囂塵上，如果沒有政策的干涉，必會永遠是惡的循環(huán)。

而我們的鄰國日本，早在二戰(zhàn)后初期，就實行了教師“定期流動制”，以求達到各地教育資源的均衡化，這為日本當代基礎教育成為世界領先，夯實了基礎。

而受到國人熱捧的英美教育，近些年來，一直有反思其精英化教育、崇尚競爭的研究出現(xiàn)。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社會學系教授安妮特 拉魯所著的《不平等的童年》，對來自美國不同階層的12個家庭的孩子進行了長達數(shù)十年的調研，她總結到：所有的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得到最好的照顧。然而，父母能給予自己孩子的資源、天賦、機會卻不盡相同。調查的結果，工人階級和貧困家庭的孩子，沒有一個成功地把孩子送上通往大學的道路，讓階層流動幾乎成為不可能。在歐美國家的精英文化中，強調競爭，強調個人自由意志，但是因為這種文化幾乎專注于個人選擇，從而導致對制度的關鍵性作用的漠視（講大了，就要從西方世界的基督教文明剖析了，我理解還不夠有深度，不細講了）。在美國，社會階層的背景建構可以改變個人的行為。他們所追求的人生道路，既不平等，也不能進行自由選擇（看似自由，實則不自由）。

英國紀錄片《人生七年》，也揭示了幾乎相同的結局：強勢群體利用其優(yōu)勢資源讓子女接受優(yōu)質的教育，使其在社會中的強勢地位得到鞏固和強化；反之，弱勢群體通常在教育過程中處于劣勢地位。

所以，當教育資源像商品一樣，可以被價高者得到時，如果沒有制度的保障，教育不公、未來的階層嚴重分化、社會被割裂，都是必然的結局。

從社會學的角度來說，合理的社會流動是社會結構穩(wěn)定的保障，那保障教育公平就必須是重中之重。所以，在我看來，能頒布“全民搖號”等政策并切實做到推行，是我國制度優(yōu)越性的體現(xiàn)。

一些總結與思考

12月，杭州會出臺全民搖號的具體細則，屆時肯定又會掀起一波討論熱潮。

可以肯定的是，“全民搖號”無論是對孩子和家長，還是學校，影響都會很大很復雜。

對學校而言，我之前有和某所民辦學校校長交流過，其實他們內(nèi)心還是挺擔憂的，畢竟從報名人數(shù)來講，已經(jīng)有了較明顯的下滑。但無論是對于公辦還是民辦，最核心的還是學校的教育質量，未來，一流民辦依然會受到熱捧。同時，出于家長求穩(wěn)的心態(tài)，優(yōu)質公辦對口的學區(qū)房價格，應該還會在這個房價橫盤的時代，保持堅挺甚至上漲。

同時，據(jù)我了解，不同群體的家長已經(jīng)用腳做了投票。一些小學五六年級的家長，已經(jīng)開始讓娃學起了初中課程。雖然說義務教育階段全民搖號，但客觀現(xiàn)實是，中考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還懸在頭上，從下圖中我們可以看到中考升學率在50%左右，升入重高優(yōu)高的比例在20%左右，而能上前三所（杭二、學軍、杭高）的比例更是低到了3%。在中考競爭越來越激烈的現(xiàn)狀面前，家長和孩子們根本不敢放松。

當然也有家長比較想得開，既然可以搖號，那就讓孩子真正地減負，不讓孩子一味提前學，踏踏實實地學好小學知識，打好基礎，再就近讀初中，無須背負超綱的重擔，開始初中的學習，屆時還可以去爭取名額分配生的資格，我想，這就是推行“全民搖號”的一部分意義所在吧。

最后，我想以梁寧的話，作為結尾：孩子成人以后，一生的所有重要決策，不是基于數(shù)學考90分還是60分，而是從幼年開始，你有意無意提供給他的精神資源。精神資源將形成他的精神結構。精神結構會主導他一生的好惡感與羞恥心，他的愿望、夢想與恐懼，從而影響他后來的所有決定。

 無論政策再怎么變，無論前方還有什么困難在等著我們，作為父母，和孩子堅定地站在一起，以平等尊重的心態(tài)，聽聽孩子的心聲，給予他們一定的選擇空間，讓他們對自己的人生負責，并在這個過程中，成長出獨屬他們的精神力量和資源，我想，這就是父母送給孩子的最好禮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