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源：圖蟲創(chuàng)意

*來源：水寒說語文（shuihanshuoyuwen）

學校有考試，考試有監(jiān)考，這實在是太司空見慣的事情。但正因為司空見慣，所以就很可能對其中存在的問題熟視無睹，習焉不察。 

當學生的時候，特別羨慕監(jiān)考老師。學生高度緊張地奮筆疾書，老師卻無所事事，一點兒也不緊張。一旦當了老師，才發(fā)現(xiàn)當年的想法實在是大錯特錯。 

現(xiàn)在我是寧愿當學生參加考試，也不愿意當監(jiān)考老師。學生因為忙著做卷子，所以一兩個小時很快就會過去。但是，老師在監(jiān)考這一兩個小時之中，除了盯著學生之外，什么事情也干不了。這時候時間過得慢極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五脊六獸，異常痛苦。

最近這些年來，監(jiān)考是越來越頻繁了。原來好像除了中高考之外，只有期中期末考試要像模像樣地監(jiān)考?，F(xiàn)在不僅僅期中期末要監(jiān)考，平時的各種考試，什么月考啦，周測啦，等等，都要求要監(jiān)考。連疫情期間的居家測試，也要求老師們網(wǎng)上監(jiān)考，通過視頻監(jiān)控每個學生的一舉一動。 

不但監(jiān)考越來越頻繁，而且，監(jiān)考也越來越嚴格了。從最初的全班在一個教室里考試，到打亂班級，蛇形排列，再到縮減考場人數(shù)；從最初的只要把桌面收拾干凈就行，到把位洞騰空，把書包都要放到講臺上甚至是教室外，再到要求每個人的桌子位洞都要朝前。

為什么要這么頻繁地監(jiān)考，乃至這么嚴格地監(jiān)考呢？

“防止作弊！防止抄襲！如果不監(jiān)考，學生就會作弊抄襲。如果作弊，就不知道他們的真實水平；如果有人抄襲，就是對不抄襲的同學的不公平?！边@是關于為什么監(jiān)考最常見的理由。

那這些理由成立嗎？或者說這些理由充分嗎？咋一看，這些理由不但成立，而且充分。確實如果沒有監(jiān)考，就會有學生作弊啊，就會有學生抄襲啊。

但是，有很多事情，就怕停留在表面上，如果深入思考，可能就會發(fā)現(xiàn)很多問題。我以為，我們中小學中的絕大多數(shù)監(jiān)考，失去的要遠比得到的多得多。 

先說得到的，得到是的什么呢？無非就是為什么監(jiān)考的兩個常見理由中所說的：一個是了解學生真實水平，另一個是保證公平公正。 

但是，想一想，如果不監(jiān)考，甚至不考試，就不能了解學生的真實水平嗎？事實上，學生的真實水平絕對不是通過一次測試就能體現(xiàn)出來的，反而需要在日常的教育教學中通過多個維度來綜合考察，考試只不過是其中一個極小的部分而已。更詳細的分析，可以參見拙作《如果少考試，甚至不考試，可以嗎？》。

防止了作弊，于是就公平公正了嗎？需要公平公正的絕不僅僅是考試所牽扯到的那一點兒分數(shù)，公平公正需要體現(xiàn)在教育的方方面面。學生在校的每時每刻，都能夠得到老師的公平公正的對待，才是更為真實的公平公正。

再說失去的，監(jiān)考失去了什么呢？每個人都能看得到也想得到的，就是監(jiān)考消耗掉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但這還不是監(jiān)考失去的最重要的東西，監(jiān)考失去最最重要也最為寶貴的有兩樣東西。

一個是自律。我們的教育中總是希望把學生培養(yǎng)成自律的人。但是，要成為自律的人，不是隨便說教一下就能夠達到，而是需要具體的教育實踐。要給被教育者提供很多自律的機會，他們才有可能成為自律的人。如果不給他們自律的機會，一味地采用“他律”的方式，怎么可能養(yǎng)成自律的能力呢？獨立完成考試，正是最好的自律實踐，我們卻偏偏把這種機會給強行剝奪了。 

另一個是誠信。誠信的品格不會從天上掉下來，依然需要學生依靠日常的實踐獲得。誠信建立在信任的基礎之上，老師時刻用一雙不信任的眼睛去盯著學生，像警察對待小偷一樣，甚至是采用早都被現(xiàn)代法律拋棄的“有罪推定”的方式，假定每個學生都有作弊的可能，那怎么可能會獲得學生的信任呢。

學生不被信任，不被尊重，怎么可能培養(yǎng)學生的誠信品格呢？尊重與信任所培育的誠信才是真正的誠信，完全依靠外來監(jiān)督的建立起來的所謂誠信，其實并不是真正的誠信，并不牢固。 

自我管理，自我約束的教育才是最好的教育，教育要人培養(yǎng)成為人，而不是把人培養(yǎng)成為奴。沒有了誠信，沒有了自律會怎么樣呢？看看我們的現(xiàn)實社會生活就知道了，缺乏自律和誠信，很多人會成為巨嬰，那么社會的運行成本就會大幅度提高。

在平時，這種運行成本的提高還不大明顯，但到了特殊時期，這種運行成本的驚人耗費就凸顯出來了。比如疫情期間，是花費大量人力物力監(jiān)控的強制隔離，還是自律誠信的自覺隔離，兩種類型隔離的成本，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其中的巨大差異。

有人會說，各種頻繁的監(jiān)考，各種監(jiān)考措施的強化，最終只是“防小人不防君子”。所以不用那么上綱上線，對監(jiān)考那樣糾結。這個說法看似有道理，但實際上，很可能這些監(jiān)考措施是讓小人更想著如何躲避作弊，讓君子不被信任，也很難成為君子。 

兩千多年前孔子就說過：“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边z憾的是，到今天，我們還不能夠完全理解其中的道理。

那如果不監(jiān)考的話，學生作弊怎么辦呢？

其實防范學生作弊，絕不僅僅只有監(jiān)考一個途徑。我們不僅僅要把防范的措施放到考場上，更要相關的措施進一步提前，滲透到日常的教育教學中來。

第一、要淡化考試和分數(shù)。 

學生為什么非要作弊呢？不僅僅學習差一點兒的學生會作弊，學得好一點兒的學生也可能會作弊。這看似不可思議的現(xiàn)象背后，其實有一個根本原因，那就是我們的教育太過于看重考試和分數(shù)了。 

老子說：“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睖p少學生作弊的幾率，絕不是加強監(jiān)考就可以了，而是要在日常的教育教學過程中，有意識地淡化考試和分數(shù)。 

我們很多老師是用考試和分數(shù)驅(qū)動教學。各種考試一結束，老師就要比較各種平均分，每個學生的分數(shù)，做各種排名，要把分數(shù)有所下降的學生都薅過來，一通苦口婆心，這樣學生怎么能不關注分數(shù)呢，怎么可能不為獲得分數(shù)而不擇手段呢？ 

不僅僅在學校中如此，在家庭中也是如此。當下，家庭教育受到學校教育的裹挾非常嚴重。家長到學校開家長會，老師們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反反復復強調(diào)考試的問題，強調(diào)成績的問題，結果只能是讓家長更為焦慮，轉(zhuǎn)過頭來也更極端地關注學生的成績。 

要有意識地淡化考試和分數(shù)，要回到關注學習本身，關注知識本身，要關注學習的過程，而不要過度關注學習的結果。 

第二、要講清道理，加強實踐。

先要給學生講清為什么不應該作弊的相關道理?？荚囎鞅姿斐傻牟还?，到底是對誰的不公平，傷害到底是對誰的傷害？

美國總統(tǒng)林肯有一句名言：“你能在所有的時候欺騙某些人，也能在某些時候欺騙所有人，但你不能在所有的時候欺騙所有人。”《大學》中也有名言：“君子必慎其獨也。”還有更為熟悉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暮夜卻金的故事等等，這些都可以作為講述相關道理的論據(jù)。

考試作弊，可以蒙騙一時，但是不可以蒙騙一世。總有露餡的時候，露餡就是對自己的最大打擊。這樣的例子俯拾皆是。就從教育領域本身來說，有多少所謂名師，通過抄襲成為名師，結果一朝敗露，身敗名裂，最終害的還是自己。 

然后要加強誠信與自律的實踐。

平時測試，我常常會鼓勵學生如果已經(jīng)做完了，完全可以自己打開書，查閱一下資料，對照一下，看看哪些回答有問題，可以動筆改一改。但要用不同顏色的筆修正。區(qū)分清楚哪些是原始作答，哪些是修改后的結果。對這樣的學生，每次都要給予特別表揚，不是表揚分數(shù)，而是表揚態(tài)度。學是目的，會是目的，但不應該把得高分作為目的。

蘇霍姆林斯基說：“兒童的心靈是敏感的，它是為著接受一切好的東西而敞開的。如果教師誘導兒童學習好榜樣，鼓勵仿效一切好的行為，那么，兒童身上的所有缺點就會沒有痛苦和創(chuàng)傷地、不覺得難受地逐漸消失?！蔽覀円嘧稣虻募?，而不是反向激發(fā)他們的作惡之心。

考試結束，我會和學生說明，如果因為閱卷的問題，差一兩分乃至三四分，你告訴我就行了，你自己知道正確的答案是什么就行了，除非差出10分以上，我才會在你的試卷分數(shù)上做一些改動。最初學生對這樣的做法不太理解，但長期下來，學生就更關注學習本身，關注知識本身，而不只是關注成績，關注分數(shù)。  

誠然，受到社會大環(huán)境下誠信缺失危機的影響，針對一些高利害相關的考試，還是很有必要采取極為嚴格的監(jiān)考措施。平時的一些考試，真的就沒有必要那么興師動眾去監(jiān)考了。通過前面的分析，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監(jiān)考失去的要遠比得到的多得多。

可能有人會覺得我的主張?zhí)硐牖?，現(xiàn)實中根本辦不到。這一點我不否認，但是正因為很難辦到，我們才要去追尋。什么是好的教育？就是要以教育的理想去追求理想的教育，這樣才“雖不中，不遠矣”。

陶行知先生有言：千教萬教，教人求真，千學萬學，學做真人。在“教人求真”“學做真人”這件事上，無論我們怎么努力都不為過。與此相反，不斷向現(xiàn)實妥協(xié)，只追求短期效果，不顧長期危害，頭痛醫(yī)頭，腳痛醫(yī)腳的教育不是真教育，更不是好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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