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為正在畫畫的Cici
十年前,社會學家安妮特·拉魯在對美國不同階層的孩子進行追蹤調查后,他寫下教育經(jīng)典叢書《不平等的童年》。在書本里,他描繪了這樣一副場景,來自工人階級家庭的孩子放學后無所事事,缺乏父母管束和監(jiān)督,而來自中產家庭的小孩,他們的假期被密密麻麻的行程表排滿,時間精確到分鐘:棒球、游泳、足球、小提琴、芭蕾,孩子們會被精細化養(yǎng)育,幾乎沒有閑暇時間。
那么中國中產家庭的小孩是否會有共通點呢?近期,我們收集了上海、深圳以及從北京移居到德國的數(shù)位家長,從他們的故事里我們看到了一些一樣以及不一樣。
深圳兄妹的暑期作息表:精確到小時
在暑假,宣宣的一天與在學校上課時差別不大。
早上8點起床,9點開始伏案在書桌前或者拿著網(wǎng)球拍在運動館揮灑汗水。午飯時間過后,她會練一個小時的鋼琴,之后是中英文閱讀,上物理或者進階數(shù)學課。睡覺前,她會進行半個小時的單詞訓練。
宣宣今年的暑假作息表
宣宣住在深圳南山區(qū),剛剛小學畢業(yè)。在今年秋天,她將成為一名初中學生。在更早以前,從她讀小學起,每當放長假,她會和媽媽共同制定作息表,時間精確到小時。
宣宣還有一個哥哥明宇,明宇在深圳四大(深圳最好的四所高中)念書,正在為來年的高考做準備。
明宇從小屬于“自雞”型的孩子,他學習聰慧,對自我有著嚴格的要求。
“哥哥我沒怎么操心過,他今年的管理表都是自己做的”,明宇媽媽告訴我。
圖為哥哥明宇的作息表
通常在早上7點或者8點,明宇就開始了第一項任務,有時是做作業(yè),有時是看書。除了學科類課程,每天還有固定的音樂和法語學習時間。睡覺前,他習慣于跑步,接著練習半個小時的專八翻譯。
這種自覺性和自控力,滲透在方方面面,甚至還影響著妹妹和全家人。
在讀初二時,當同齡男孩多多少少迷戀于網(wǎng)絡游戲或者電子產品時,他卻選擇了主動屏蔽,他認為那是“害人”的;當短視頻風靡時,他告訴全家人不要在手機里安裝抖音、快手,他認為那是高智商機器對人類精神的奴役,讓人變得失律、精神懶散。
明宇有著不符合同齡人的成熟與自律,我好奇其中緣由,明宇媽給我分享了一個故事。
有一段時間,明宇沉迷于買鞋,一年買了14雙,這可能來自于男同學間的攀比,但有一天,明宇突然就不再買了。那時,他剛好讀到了薩特的自傳,這位作家過著清貧的一生,將寫書賺的錢全部捐助給窮人。自那以后,明宇穿著低調簡樸,明宇媽媽觀察到,有些衣服兒子穿了三四年,都穿得發(fā)舊了,他還在堅持穿,她心疼兒子,提議要買新的,但兒子說不必了。
明宇自小受外公影響,“泡在書堆里長大”,從社科類到人物自傳,從小說到非虛構,書本形塑了他的精神內核與時間管理觀念。即使要高考了,功課繁重,他還在堅持著閱讀習慣,或者說閱讀是他的一種放松方式。
圖為明宇看過的部分書籍
宣宣在哥哥的影響下,每天也堅持著閱讀習慣,哥哥會告訴她哪些書可以看,哪些書不值得看。明宇還組織了一個家庭讀書分享會,每到周末時,全家人會坐在一起分享讀書心得。
圖為萱萱11歲前看過的部分書記
和其他中產家庭一樣,在疫情以前的暑假,兄妹倆參加過夏令營,也去過海外多個國家。2016年是美國,2017年是德國、奧地利、捷克,2019年是英國。
2016年,那時明宇剛剛小學畢業(yè),那年的暑假,他背著書包來到斯坦福校園。在斯坦福夏令營的課堂上,他聽著商學院教授們講述著企業(yè)的運作與構成,企業(yè)家所需要的素質。
在歐洲自由行的時候,媽媽帶著兄妹倆去藝術宮、博物館,也去哥特式的教堂和城堡,去觀望阿爾卑斯腳下的楚格峰、國王湖...
2017年的歐洲行結束后,8歲的萱萱在日志里用童真的筆觸寫下,“德意志博物館,我們玩了一整天,這里面包羅萬象。包括滑輪定理,磁力學,沖量定律,利用阿基米德的浮力定理測皇冠的純度,還有電的發(fā)展歷程,航海歷史等等。我覺得人的智慧是無窮的,很多知識是媽媽和哥哥告訴我的?!?/p>
一家三口通常會在旅游國待23—25天,花費20萬左右,“這兩年暑假,因為無法出國,倒是省下了不少錢”,萱萱媽戲謔地說道。
作為小女孩,萱萱也愛玩洋娃娃,看動畫片。通常在提前完成時間表上的“任務”時,她會玩會洋娃娃,或者去玩會平板電腦,她最喜歡的是一款成語連連看的游戲。在影視上,萱萱從小看迪斯尼系列長大,“我們會專門挑選一些經(jīng)典的動畫片或者得了奧斯卡的電影給她看”,萱萱媽告訴我。
上海家長的不同暑假“抉擇”
選擇什么類型的學校,是體制內還是體制外,往往會決定孩子的一天如何度過。
快樂暑假、素質教育是Cici夏天的主題詞。
Cici住在上海浦東新區(qū),她長著一對小酒窩,愛好手工和繪畫,是一名即將讀4年級的小學女生,就讀學校為包玉剛,這所學校名人家長匯集,頻繁被華語媒體形容為“魔都最難進的雙語學校之一?!?/p>
因為學校為十二年一貫制,學生們沒有小升初、中考的壓力。作為國際化學校,學校倡導全人教育,家長們不會過分“雞”孩子的成績,而是更注重孩子音樂、運動、藝術方面的培養(yǎng),鋼琴、戲劇、網(wǎng)球、海外夏令營是孩子們的標配。
“我知道的情況是,體制內面臨小升初的孩子,4年級可能就要去上全天制補習班了”,Cici媽告訴我。
圖為Cici的暑假時間作息表
在疫情前的倆個暑假,Cici和爸媽一起去了美國,參加了當?shù)氐南牧顮I,再加上其他興趣班,那倆個暑假,Cici開銷超過10萬。疫情下,因為無法出國,開銷一下子減掉了一大半,“就待在國內的話,四、五萬就夠了”,Cici媽說。
上網(wǎng)課,每天堅持畫一幅畫,看1—2個小時的書,做暑假作業(yè),如果任務完成,Cici就可以自主支配自己的時間,或是去做手帳、做烘培、與小朋友一起游戲玩耍,Cici的童年自由而充滿樂趣。
不同于Cici,琪琪在今年初中結束后,才轉軌到體制外方向。由此,琪琪父母緊繃在心里的弦放松下來。
琪琪媽見證過上海教育的“變遷”,也目睹過十多年前,那批最狂熱的上海家長。那時,家長們帶著面龐稚嫩的小孩滿上海跑,參加學校自主招生考試,一天之內,從城市東橫跨到西,從北穿越到南。
琪琪學過鋼琴和繪畫,三年級開始報以數(shù)學為主的學科類補習班。成績不算拔尖,但綜合能力較強,英文表達流利,加上有繪畫特長,在小升初時,順利被徐匯四大民辦之一世外錄取。
從小學開始的暑假,琪琪的作息表就被排得滿滿當當,即有學科類也有興趣類。
圖為琪琪往年暑假的作息表
琪琪媽告訴我,在上海比較知名的民辦學校,百分之七八十的家長都會和孩子一起制作時間管理表。
作為一線城市,上海經(jīng)濟走在前面,教育亦是如此。琪琪五歲接觸英文,三年級開始英文原版閱讀,“但在上海,這個年紀學英文并不算早”,琪琪媽看到過,不少四年級的孩子就報新東方,學新概念,但這種應試學習方式,琪琪媽并不認同。
在世外讀書的大部分孩子,在暑期都會參加海外夏令營或者夏校,去美國的最多,英國其次。六年級的暑假,琪琪去了英國;七年級,去了荷蘭,一次費用通常在4萬。
在初中普職分流下,琪琪今年被世外高中國際部錄取,高中畢業(yè)后出國留學。
今年的時間管理表,由琪琪自己制定。因為過去規(guī)律的生活習慣已經(jīng)形成烙印,她依舊7點多起床,8點半開始第一個任務。上托福課,去繪畫班,晚上進行中英文閱讀...因為不用上學科類補習班了,琪琪今年的暑假松弛了不少,“她的那些選擇了體制內路線的同學,都已經(jīng)上了一個月的高一銜接班了”,琪琪媽告訴我。
繼續(xù)堅守體制內還是選擇體制外,陳晨媽還在觀望。
兒子陳晨目前就讀于浦東區(qū)第一梯隊公辦初中——建平,即將升初三。
在陳晨讀小學的時候,他學過爵士鼓、籃球、羽毛球,參加過編程、樂高類的夏令營。升初中后,因為功課變得緊張,興趣班幾乎不怎么上了。7:30起床去上課,下午看書,或者學英語數(shù)學、化學,陳晨今年的暑假和在學校上課時,差別不大。
華人媽媽:從北京到德國
每年,都會有那么一波家長因為想要嘗試不同的教育理念或者不滿于國內的教育方式,而選擇帶孩子移居到海外,這些華人小孩又過著怎樣的暑假呢?
子昂如今13歲,即將升8年級,會說中英德文,還會識拉丁語。在他7歲的時候,他就跟隨父母從北京移居到德國巴伐利亞州,原因是他那時的老師的教育理念讓子昂父母感到憂心和失望。
在德國,不存在補習和培優(yōu)的概念,在街頭也幾乎找不到學科類補習班。暑假,老師不布置作業(yè)。8月份的時候,幾乎所有的家庭都在度假,子昂一家也幾乎玩遍了歐洲國家。
至于興趣班,公共假期才會開放,花銷超過200歐就算貴的,子昂媽回憶到,子昂還在國內的時候,參加過擊劍班,“那還是八九年前,一年就得一倆萬?!?/strong>
不是德國社會不重視素質類教育的培養(yǎng),恰好相反,這個國家的基礎教育體系極為看重孩子興趣的挖掘。
德國的學校往往會提供豐富的免費興趣班,從國際象棋、合唱班、音樂劇到跆拳道、鋼琴課、足球...孩子們3點放學后,都會選擇自己感興趣的項目。
有一段時間,子昂媽考慮過讓孩子回到北京讀書。因為孩子在北京西城的學籍還保留著,在小升初時,子昂被北京四中搖中,全家人驚呼。那個暑假,一家人回到北京,想讓子昂在四中嘗試讀一年,但在入讀一個星期后,就放棄了。
在德國的學校,子昂的數(shù)學成績優(yōu)異,在班級里一直名列前矛,但是在四中,他學得吃力,因為很多內容,他在德國沒有接觸過,中國的孩子“搶先學習”。但最直接的導火索來自于子昂的發(fā)型,子昂在后腦勺留著一個“貝克漢姆式”的小辮子,用皮筋綁起來,學校老師覺得影響不好,要求子昂剪掉辮子,否則就不讓上學。家中老人商議后,決定保留小辮子。
因為孩子處于青春期,子昂的時間規(guī)劃表是和媽媽一起做,“如果是我要求他每天該做什么,他反而會叛逆。”
圖為子昂今年的暑假作息表
8點左右起床,娛樂、學習、看書,子昂的暑假和其他中產小孩的暑假無異。當然,子昂也有沉迷的事物,作為理工男,他熱愛編程。學校七年級下學期就有編程必修課,他好動,很難長時間坐下來干一件事情,但疫情在家上網(wǎng)課的時候,他可以坐下來對著電腦研究5、6個小時。
在德國生活多年,子昂媽觀察到一種現(xiàn)象,或許是受亞洲培訓文化和超前學習的影響,很多移居到德國的中國家長都很焦慮。
有一年,有一個來自蘇杭的家長向她咨詢,她的小孩不會德語,子昂媽建議先讀一年的語言學校,但是這個小孩讀了半年,就被心急的父母轉到正常班,導致孩子成績完全跟不上,最終這位媽媽帶著孩子離開。
結語:
在收集這些媽媽時,我內心幾次被觸動到,尤其是看到孩子們的時間管理表時,回憶起自己的童年、青少年,“放養(yǎng)”幾乎伴隨著我的成長,我想,這可能是我們這一代人的共同記憶。
囿于時代不同,這一代的小孩,有著更大的學業(yè)壓力;又因為物質的富足,他們有更多機會去接觸音樂、藝術、運動項目。我試圖梳理出一些中國中產小孩的共通點:他們有良好的時間管理習慣,至少會一門外語,往往說一口流利的英文,從小上過多種興趣班,樂衷參加海外夏令營。此外,多位家長向我表達,“三萬遠遠不夠撐一個暑假”。
從他們的故事里,從這些小孩的時間管理表格里和暑期賬單中,我們看到的不僅是數(shù)字,而是數(shù)字背后一個個孩子真實的童年,各自復雜的求學經(jīng)歷,以及背后為之托舉的中國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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