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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來，行政部門用考試來督查、推進學校的教學工作；學校用考試來督促、評價教師的工作；教師用考試來檢查學生的學習；家長用考試成績來了解孩子的學習狀況。突然的政策調整，人們會質疑和擔心，未來對學習究竟如何進行評價？

本文作者：張卓玉，教育部基礎教育教學指導委員會副主任、教育部考試命題專業(yè)委員會主任。

基于教育治理現(xiàn)代化的需要和學?？荚嚨默F(xiàn)狀，教育部出臺文件，對規(guī)范學?？荚囍刃?、減少學校考試次數(shù)、提高學?？荚囐|量、完善學習過程評價等工作提出明確、具體的要求。

落實文件精神、推進考試管理工作，最主要的障礙可能是認識問題。

多年來，行政部門用考試來督查、推進學校的教學工作；學校用考試來督促、評價教師的工作；教師用考試來檢查學生的學習；家長用考試成績來了解孩子的學習狀況。突然的政策調整，人們會質疑和擔心，為什么要大幅減壓、嚴格控制學校考試次數(shù)？這樣做是否會對學校的教學管理、教學質量帶來負面影響？是否不利于教師、家長對學生學習情況的了解？比頻繁考試更好的辦法又是什么？

本文就這些問題談些看法與建議?！　?/p>

在一些地方、一些學校，行政部門對學?？荚嚬ぷ鞴芾聿坏轿弧W校對校內考試功能認識不準確，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考試次數(shù)頻繁、考試名目多樣；重考試排序、輕試題質量；以考代教、以考代學，甚至不惜犧牲正常的教學秩序而為頻繁的考試讓道；考試成績成為評價學校工作和教師工作、評價學生學業(yè)的最為重要、最被信賴的依據(jù)。這種做法似乎合情合理，也習以為常。實際上，這是違背規(guī)律、違背規(guī)范、影響教學秩序、影響學生成長的教育亂象。　　

這種現(xiàn)象首先源自對學?？荚嚨男再|與定位的錯誤理解。學?？荚囀浅Ｒ?guī)教學的組成部分，主要的功能是診斷學情、改進教學。這是學?？荚嚺c升學考試的根本區(qū)別。而目前一些學校的校內考試，在命題、考試組織、閱卷、結果使用等環(huán)節(jié)上，自覺不自覺地套用、模擬升學考試，把升學考試下移、平移到常規(guī)教學的全過程。這種做法極大地弱化了學?？荚噾械脑\斷、改進功能，強化了升學考試的負面作用。　　

其負面作用主要表現(xiàn)在：

第一，把對學生的考試評價作為刺激競爭、施加壓力的教學管理手段。一些行政部門和學校都在使用這種危害過大、成本過高的落后手段，來督查、推進學校的管理和教師的教學。本來應該是學校層、教師層承受的壓力，最后都傳遞到學生身上。學生成了壓力的最后承受者。而恰恰是學生，尤其是未成年的小學生和初中生，不應該、不能夠、不允許卷入這種競爭，承受這種壓力。頻繁的考試，給多數(shù)學生帶來的是緊張，留下的是恐懼。

對于學?？荚?，被關注的不是考試內容是否恰當，命題立意是否正確，成績分析是否科學，反思改進是否到位，而是考試的分數(shù)，甚至僅僅是學生、班級、學校的排名位置。這樣無節(jié)制、無底線地用競爭施壓手段，在短時間內可能有督促學校工作、督促學生學習的效果，從長遠看，緊張、擔憂、恐懼、無奈等負面心情伴隨學生學習與成長的始終。學習、成長等目的性因素，讓位于為競爭、為分數(shù)、為贏得表揚、為躲逃批評等手段性因素，成了學生學習的動力?！　?/p>

第二，嚴重干擾教學秩序，制約教學過程，影響教學效果。凡納入學校頻頻考試的學科，多數(shù)都是國家課程。國家對這些課程的教學內容、教學時長、教學方式等，都有非常專業(yè)和具體的要求。行政部門和學校必須保證教與學的時間、節(jié)奏、精力投入等，才能完成國家課程標準所規(guī)定的教學任務和學業(yè)要求。而各種名目繁多的考試，擠占了應有的教學時間；隨接而來的是以加課時、加作業(yè)等辦法彌補頻繁考試所帶來的問題。這是對教學秩序的顯性干擾。

更為嚴重的干擾表現(xiàn)在教學過程。各學科的事實性知識、簡單技能等，可以在短時間內理解、記憶和掌握。而教育教學的更重要的內容，諸如學生的思維方式、思維習慣、探究能力、合作意識、創(chuàng)新品質、價值觀等素養(yǎng)的培養(yǎng)，是不可能做到所謂“堂堂清”的。

然而，為了應對頻繁的考試，以及基于考試結果的各種排名、獎懲，教與學兩方面都不得不更關注知識點的講解、識記與理解，不得不停留在低階技能的訓練上，不得不追求機械生產(chǎn)式的快速度、快節(jié)奏。長此下去，自主探究、深度體驗、從容思考、系統(tǒng)梳理等真正能夠入心入魂的學習，必然被擠到邊緣地帶。顯然， 量多質低的考試， 無助于課程標準的落實，無助于學生素養(yǎng)的提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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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考試代教學、以考試促教學的做法，暴露了管理和教學中的許多深層次問題。就學生學業(yè)而言，在內在動力與外在壓力之間，一些人更愿意選擇后者。人們無心去采取措施，激勵、調動、培養(yǎng)學生學習的內驅力，更愿意用簡單、粗暴的施壓辦法逼迫學生學習。

就學習內容而言，在知識習得、技能訓練與能力培養(yǎng)、觀念養(yǎng)成之間，一些人更擅長、更看重前者。于是，那些本應該在安全、自由、寬松的環(huán)境中，從容觀察，靜心思考，用心咀嚼的學習活動，漸漸地被強制灌輸、被動記憶、機械訓練所取代。與這種性質的教學相適應、相匹配的，正是低水平的考試。以考試代教學的現(xiàn)象背后，是落后的教育觀念?！　?/p>

學校考試秩序問題，也與長期以來教育行政部門的管理缺失有關。在過去很長時間內，行政部門的關注重心主要在普及教育、校舍建設、裝備配置等事關教育公平的工作上。隨著教育新時代的到來，關系到內涵、質量問題的教學管理工作，必然被提上議事日程。學校考試管理作為高質量教育體系建設的重要內容，自然應該受到行政部門的高度重視?！　?/p>

如何加強學?？荚嚬芾?？教育部相關文件的出臺與落實，將會成為一個重要契機：提出和實施學校評價能力建設工程。學校評價能力是教育治理能力現(xiàn)代化的重要內容，是高質量教育體系的重要組成，是實現(xiàn)教學評一體化的重要環(huán)節(jié)，也是回應社會關切的重要措施?！　W校評價能力應該是一個新課題、新任務，需要做深入的理論研究與實踐探索。這里就學?？荚嚬ぷ髡匋c思考與建議?！　?/p>

首先，要正確定位學校考試功能。學校考試有別于升學考試，必須在觀念上和操作措施上做到：控制壓力因素，增加激勵因素；淡化橫向比較，強化縱向診斷。應該讓利益相關者，包括行政部門、學校管理層、教師、學生和家長，都在學?？荚噯栴}上建立共識。

在教育過程，尤其是評價過程中，過分地、無節(jié)制地使用競爭手段，正是典型的不擇手段。是對學生情感、尊嚴、人格的堂而皇之的傷害，是對學生價值觀念、行為方式的誤導，是有背立德樹人宗旨、有背教育工作者使命與良知的。抽象的、冰冷的分數(shù)和排名，給學生帶來的壓力遠遠大于動力。學校考試的診斷、指導功能，決定了這種措施的品性：必須是有溫度的、建設性的、發(fā)展性的。

任何的考試、評價結果，當落在學生身上時，不論哪種類型、哪種狀況的學生，都應該感受到溫暖、關愛、指點、方向、路徑、希望。這種目標的實現(xiàn)，需要教育工作者對學生的發(fā)自內心的尊重，需要有基于這種認識的命題理念與命題技術，需要教師、家長等對考試結果的理性分析，耐心反饋。每一次考試的落腳點，應該是教師、學生、家長一同努力而形成的有關下段學習的改進計劃。這個計劃的執(zhí)行者既包括學生，更包括教師，還包括家長?！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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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比控制考試次數(shù)更為重要的工作，是提高考試功效。期中考試、期末考試等，既是規(guī)范的考試行為，也完全符合教與學的實際需要。工作的重點與難點在于，如何提高學?？荚嚨墓π?。要改變簡單購買試題、 使用現(xiàn)成試題的做法，根據(jù)本校的教學情況，命制或改進、重組試題。要以研究、審讀的態(tài)度對待每次的閱卷工作，從學生的作答過程與作答結果中，讀出每一個學生的學業(yè)狀況，如知識獲得、知識鞏固情況，思維方式、思維品質情況，課內、課外學習情況等。

要把對考試結果的研究，作為一個階段主要的教研內容。通過教研，形成調整、改進近期教學工作的方案，科學精準地指導近期的教學工作。要組織協(xié)調家長，認真、細心地幫助學生分析考試結果，讓學生從結果分析中得到近期學習的方向、重點、指導、鼓勵?！　?/p>

再次，要統(tǒng)籌紙筆測試與過程評價。過程評價與紙筆測試各有優(yōu)勢，各有特色，缺一不可。要通過提高過程評價的信度與效度，確立過程評價的應有地位，從而使過程評價成為學校評價的重要的、不可替代的一部分。只有這樣，才能從根本上改變測試獨大、測試獨尊的不正常現(xiàn)象。這個話題關系到新型教育生態(tài)的建設，需要得到每個利益相關者的認同，包括家長、社會?！　?/p>

最后，也許是最重要的，行政部門和學校，要通過制度、機制的完善，確實把學校評價能力建設提到應有的地位。要研究學校評價能力的構成要素、指標體系。要建立學校評價工作的協(xié)調機制，統(tǒng)籌由不同部門所負責的紙筆測試與過程評價的內容、形式、結果使用等工作。要強化班主任與學科教師的合作與協(xié)調，真正把對每一個學生的學業(yè)分析、學業(yè)指導，作為班級教學與班級管理的重要內容，以期用過程性的、定性的學生評價，補充或替代紙筆測試?！　?/p>

另一項需要行政部門和學校整體規(guī)劃的工作，是教師評價素養(yǎng)的提升。教師評價素養(yǎng)是目前教師職業(yè)素養(yǎng)的一塊短板。由于職前教育、職后培訓的重視程度不夠，多數(shù)教師重如何教學，輕如何評價。

或者，人們想當然地認為，會講課就會評價。而事實上，評價的專業(yè)性與復雜性，絕不亞于備課、講課。如何命制高質量的試題？如何讀懂一道試題的命題立意？如何在學生作答中讀出有助于改進教學的信息？學?？荚嚺c升學考試的區(qū)別是什么？如何從學生的自學過程、小組參與、課堂互動、課堂展示等學習活動來評價和指導學生？如何寫一份好質量的學生學期綜合評價，一份學生和家長都愿意看、期待看、看了以后有觸動、有行動的評價？所有這些工作，都有賴于教師的評價素養(yǎng)。而教師評價素養(yǎng)的提高，需要行政部門與學校的政策措施支撐。如果學校評價能力、教師評價素養(yǎng)都有了整體的提高，次數(shù)多質量低的學?？荚嚞F(xiàn)象就有自然消失的可能?！　?/p>

有理由相信，國家層面近期出臺的一系列教育評價文件將開啟教育評價工作的新階段，評價能力建設將是新時代教育事業(yè)的新的發(fā)展點，學校評價能力將會成為學校發(fā)展的軟實力。　

本文轉載自教育部網(wǎng)站，作者張卓玉。文章為作者獨立觀點，不代表芥末堆立場，轉載請聯(lián)系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