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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低考試難度能否減負?

作者:陳志文 發(fā)布時間:

降低考試難度能否減負?

作者:陳志文 發(fā)布時間:

摘要:測試本是有效管控教育質量,解決家長“拆盲盒”惶恐的重要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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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來源:陳志文觀察(ID:chenzw_edu),作者陳志文

四川教育部門日前發(fā)布減負新政,其中一條涉及考試,要求降低考試難度的細則引起了輿論熱議。這條細則中寫道:“各學科考試難度系數(shù),小學不低于0.95(即平均分不低于滿分的95%),初中不低于0.85,初中學業(yè)水平考試(類似畢業(yè)考)不低于0.70?!?/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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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對于小學,滿分100的情況下,無論實際情況如何,即不管什么地區(qū),什么學校,要求人均95或以上。大家把這條新政送上了熱搜。為什么?

首先還是需要肯定四川相關部門積極落實雙減的態(tài)度。但是,也不得不對這種做法提出質疑!這種簡單降低考試難度來減負的做法,目前各地還不少,差別只是程度上的區(qū)別。因此,有必要探討一下這個做法的對錯,利弊。

考試難易和負擔多少,是否有直接關系?答案是否定的。

絕對負擔的多少,是和自己期望值相關的,而不是考試的難易程度。記得80年代高考,有時某科目,一個班也沒有幾個及格的,但恐怕沒有人會說那時的負擔比現(xiàn)在重。原因也比較復雜,至少有一點,當時的學生與家長對學習追求沒有那么高。再難的考試,如果想得零分,應該都是極其容易的。再簡單的考試,想得滿分都是很艱難的,都要超常的付出。這是基本的邏輯,也是一個常識。事實上,通過降考試難度來減負,我們有過失敗的嘗試。

北京的高考在近10余年里,平均分增長了100分,難道中學生的負擔就降低了嗎?估計沒有人敢拍這個胸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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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比同期10余年來,學而思以及其他培訓機構的開班數(shù)量,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相關營收數(shù)字在迅速增長中,是最輝煌的10年,并沒有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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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低難度,最大的利好是讓更多人有了分數(shù)的獲得感,“高分考生”比比皆是,說難聽了是討好家長,但絕沒有減輕或者降低這其中的競爭與負擔,無非讓大家覺得,“現(xiàn)在孩子怎么都這么厲害”?

20多年前,在北京600多分就能上北大清華,現(xiàn)在,恐怕連一個重點也不能保障。原因就是考試容易了,于是分數(shù)線水漲船高。這里我們完全可以排除考生增長導致的高分增長因素,事實上北京高考考生近10余年一直在下降中。

考試難度與負擔沒有直接關系,但使用不好,尤其是一味降低難度,反而會增添無效負擔。目前各地中考就是這方面的典型,典范。

遵循降考試難度來減負的這個思路,各地中考越來越簡單。比如2018年,北京海淀中考,語文滿分120,平均分高達109,英語也高達106。對于很多優(yōu)秀的孩子,最后拼的是一分兩分的差距,并不會因此就減輕了負擔。多年前一個老師曾無奈地給我介紹,他們班數(shù)學滿分120,平均分就118,物理滿分100,平均分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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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題教育流行,在某種程度上恰恰是因為考試容易了,拼的是不出錯,出錯少,于是很多優(yōu)秀的孩子一年苦學下來就為了少扣一兩分。客觀上,簡單的試題,恰恰增添了更多無效的負擔,尤其是對于優(yōu)秀的學生。這是典型的增加不必要的負擔,而不是減負。

清華丘成桐班把錄取年級下調到初三,一個重要目的就是解放這類優(yōu)秀學生,讓他們從初三年級無效學習中解放出來。

對分數(shù)的追求背后是競爭的激烈,并不是因為試題的難易,普通老百姓可以這么簡單甚至錯誤地看,但專業(yè)人士,尤其決策者絕不能把表象當成本質,找錯問題,用錯方法。

測試本是教育質量監(jiān)測的一個重要手段,也是有效管控教育質量,解決家長“拆盲盒”惶恐的重要手段。

考試,或者說測試,本質就是教學效果的體現(xiàn),是教育質量監(jiān)測的技術手段之一。如果考試不運用到學生的評價上,那么就是純粹的質量監(jiān)測了。任何一個教育測試必然都呈正態(tài)分布,即分數(shù)會是高分與低分均較少,多數(shù)在中間。人為設定一個難度目標,比如平均95以上,必然讓考試失去了質量監(jiān)測的價值和意義。

相關減負規(guī)定中的確有降低考試難度的說法,但注意,這一說法是針對一些考試中的難題怪題,超綱題而言,是減去這些不必要的超綱的、過高的試題與要求,但絕不是迎合討好學生家長,讓大家皆大歡喜。

在大規(guī)模減少家庭作業(yè),減負的背景下,日常教育教學效果與質量監(jiān)測就尤為重要。事實上,家長已經開始惶恐不安,在中、高考制度短期不可能調整的背景下,這種減法已經讓很多家長產生了“拆盲盒”的惶恐。e4aaf36d3322a516ff22b0cb12618048.jpg

教育質量的監(jiān)測,評價,絕不是一場考試能做到的,是一個復雜的系統(tǒng)工程,但我們不可否認,這種測試也是重要的指標之一,尤其是最后我們的中高考,還是回到了一場考試。這種真實簡單的監(jiān)測,對于任課老師是實實在在的壓力。一位基層教育局長就曾跟我抱怨,“不讓考試,基層放羊的老師比比皆是,實際很難做好質量控制。”

本來應該利用好越來越少的考試,監(jiān)測老師的教學效果與質量,但人為設定這種極端“皆大歡喜”的測試目標后,讓考試幾乎失去了其質量監(jiān)測意義。因此有家長批評說:這哪里是減負,這是哄人玩,更像是給家長孩子吃安慰劑,給自己摘責任,我們怎么敢相信學校的教育質量?!

在減負上簡單做減法,一味做減法,減出了新負擔,甚至危及公平正義,是我們需要深刻反省的。

三點半現(xiàn)象就是一個慘痛的教訓。校外培訓機構做大,與我們一味做減法,三點半就把孩子推出校外是直接關聯(lián)的。義務教育上“國退民進”,與我們公辦學校過度做減法又何嘗沒有關系?

四川出臺這個政策,目的還是為了落實好雙減,到底如何才能落實好雙減?我覺得需要站位第二個100年奮斗目標角度,深切領會中央的雙減政策核心精神,不能只是站在微觀的教育圈子里打轉轉,更不能做似是而非的表面工作。

雙減,其實首先是校內做加法,提高校內教育質量,發(fā)揮學校主陣地的作用,最大程度滿足學生的教育需求,包括多樣的教育需求,讓學生學習回歸校園。其次,才是減法,減去不必要的課內作業(yè)負擔,以及課外輔導班負擔。而這兩個措施都有一個根本而共同的目標,就是讓學生學習回歸校園而不是培訓機構,這是一個終極的目標。

在某種程度上,雙減政策是對我們既往一味做減法的減負政策的一次強力糾偏,是做加法,尤其是學校內教育。

為了深刻領會這一點,我們不妨重溫一下習總書記的講話。

今年,習近平總書記到青海某社區(qū)“4點半課堂”時就語重心長地說:“孩子們放學后,得有人接得住啊?!薄笆紫冗@件事要由學校來辦,學校不能把學生的課后時間全部推到社會上去。學生基本的學習,學校里的老師應該承擔起來。不能在學校里不去做,反而出去搞校外培訓了,這樣就本末倒置了?,F(xiàn)在教育部門正在糾正這種現(xiàn)象?!?/p>

習近平總書記這段話明確地批評了三點半問題,也明確強調,學生的學習,需要學校承擔,而不是校外培訓機構。總書記還特別說:教育部門正在糾正這種現(xiàn)象。

如何提高校內教育質量,最大程度讓學生學習回歸校園,就成為雙減成敗的核心。

因為辦好校內教育,不僅可以達到釜底抽薪的效果,即沒有必要把孩子送到校外培訓機構,更事關公平,共同富裕。共同富裕不是躺平,鼓勵大家努力奮斗,但需要確保公平,尤其是起點的公平,而教育,就是所有社會公平的第一起點,是其中的關鍵。因此,包括雙減在內,一系列教育治理政策不斷強調教育回歸公益性原則,切斷教育與資本的聯(lián)系,原因也在這,即“不能讓高質量教育成為富人的特權區(qū)”。

成立校外監(jiān)管司,重錘嚴管校外培訓機構的根本原因,也在于此。切斷外面的,本質是讓學生主要在學校完成高質量的教育追求。在某種程度上,校外監(jiān)管的核心,在于校內做得如何。

因此,在雙減的措施上,其核心思路應是把孩子盡可能拉回校園,發(fā)揮學校的主陣地作用。比如取消三點半放學,放學時間完全和家長下班無縫銜接,同時,在寒暑假舉辦托管班等,都是在盡力把學生留在校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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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倘若校園不能滿足學生與家長的教育需求,家長與學生可能還是會離開校園走向培訓機構,走向市場。如果這樣的事情大面積發(fā)生,那么我們的減負就等于失敗了,我們就等于重新回到了原點。更糟糕的是,當校內無法滿足,家長與學生大規(guī)模出走校園時,發(fā)現(xiàn)校外培訓機構已經被嚴管,無疑讓家長的教育追求變成了一場障礙賽,將帶來更大的怨氣。韓國一度嚴管校外培訓,最后又不得不放棄,原因也在于此。

因此,提高校內教育質量,最大程度滿足群眾教育需求就是廣大教育工作者的核心任務,也是雙減成敗所在。

除了應教盡教等基本要求外,我們必須實事求是地面對并解決差異化的教育需求,而不是簡單拒絕,否則,學生是不可能回到校園的。

首先,人是有差異的,所以教育上講因材施教。同時,不同人的定位與追求是不同的,這也決定了教育的差異化需求。其次,中國家長對孩子教育有超高的期望,更加劇了這種差異化的復雜性。因此,如何實事求是,務實地面對不同的教育需求,甚至是家長不理性的教育需求,是一個重要的出發(fā)點,而不是無視。

如何面對解決這種差異化的需求?各地有很多成功做法,我覺得兩個原則思路還是重要的。

第一,為了解決個體差異,最大程度滿足這些差異化需求,就需要實施分層教學;第二,需要在筑底,即拉低基礎要求的同時,但不能封頂,給有更高教育追求的學生和家長在校內完成更高教育追求的機會,絕不能把這部分教育需求再次推出去。美國公辦學校也普遍存在天才班,在高中也系統(tǒng)性地設置了大學先修課程,目的都是上不封頂,給一部分同學校內發(fā)展的空間。

在差異化教育需求的解決上,是很多人比較擔心的。很明顯一些地方與學校因為種種原因,在盲目地搞齊步走,一刀切,甚至盲目排斥一切文化課學習,必須“輕松沒有負擔”,已經引起了家長的反彈。目前一些地方課后延時服務,已經引起了部分家長的不滿,紛紛申請退出,原因就是學校占用了孩子大量時間的同時,卻沒有給他們提供他們需要的服務,導致孩子放學后不得不再次加碼,反而增加負擔,于是家長只能放棄學校的“福利”。

在這個問題上,我們無法回避一個敏感的問題,即什么是合理的,正確,理性的教育需求,如何解決和面對非理性的教育需求。

我們必須承認,一部分,甚至很多家長的教育追求是不恰當?shù)模叩?,這也是造成學生負擔沉重的重要原因之一。家長錯誤教育觀念的形成是復雜的,核心原因還是傳統(tǒng)文化與現(xiàn)實社會評價這兩個關鍵因素的影響。但這兩個原因,哪一個是可以迅速可以解決的?就社會評價來說,當社會上用學校出身才給選聘機會的情況下,讓家長又如何不追求分數(shù),不追求文化課成績?

因此,家長觀念的改變、引導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更主要的是,這也牽扯到個人定位問題,并非我們可以要求的。鑒于此,我們就不得不面對現(xiàn)實,關注家長的核心需求,盡可能滿足包括文化課學習在內的基本教育需要,至少給學生和家長更高教育追求提供機會、空間,并在這個過程中實現(xiàn)觀念的影響與改變,而不是簡單拒絕,否則必然推給市場,推給資本。如果推給市場,我們連教化改變家長的機會都沒有了。

在過高教育追求的處理上,我們還需要注意對這種追求背后努力拼搏的精神的肯定,而不是否定。無論如何,自強不息都是值得尊重的,我們需要引導的是拼搏的方向,是孩子的全面發(fā)展,而不能只是文化課學習。但絕不能用一刀切否定,甚至遏制拼搏努力的精神,造成事實上鼓勵躺平。

要最大程度滿足學生與家長教育需求,就必須在校內做加法,科學做加法。

當然,站著說話不腰疼,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做減法,似乎沒有政治責任,做“加法”似乎存在政治風險。

減負之后,已經發(fā)生了多起對立的家長舉報與反舉報事件,主題都是圍繞分層教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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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立雙方舉著的旗幟都是雙減,都是減負,最后都以學校退讓收場?;镜姆謱咏虒W都很難完全實現(xiàn),又如何面對差異巨大的教育追求與教育需求?這些都考驗著各級教育管理部門的智慧與治理水平。

比如分層教學,我們目前關于分層教學的一些規(guī)定過于理想化、理論化,甚至本就是移植美國的走班選課下的分層教學理論,并不符合我們以固定班級為核心的管理實際,在實踐中缺乏可操作性,從而導致一線分層教學失去了理論與政策的正當性,舉步維艱,學校在投訴面前不得不撤銷。

對此,我們需要實事求是,對一些不合理不適應的規(guī)定作出必要的調整,對于一些家長有代表性的,不理性的需求作出必要的妥協(xié),達到最后讓大多數(shù)學生與家長留在校園的目的。

在目前的環(huán)境下,做減法容易,做加法難,但不應該成為我們只做減法,甚至錯誤做減法的理由。無論如何,我們一定要明白,讓學生學習回歸校園是雙減的一個核心目標,如果只是簡單做減法,無視差異化的教育追求,學生與家長必然還會走出校園,最后,我們可能不得不再次上演雙減與減負的新“連續(xù)劇”。

本文轉自微信公眾號“陳志文觀察”(ID:chenzw_edu),作者陳志文。文章為作者獨立觀點,不代表芥末堆立場,轉載請聯(lián)系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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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陳志文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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