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藤忠雄,日本著名建筑師,1941年出生于大阪,1995 年獲得普利茲克建筑獎。安藤并非科班出身,但他以劣勢為優(yōu)勢,鐘愛自由和挑戰(zhàn)。他以清水混凝土和簡約的幾何構成為代表性語言,完成了住吉的長屋、光之教堂等名作。
“ 公元1941 年生于大阪,以自學的方式學建筑,1969 年設立安藤忠雄建筑研究所……”我的履歷表開門見山就是這句話。很多人似乎對“ 以自學的方式學建筑”這一點非常感興趣,雜志的訪問也多次問到這個問題。
“ 真的是自學嗎?”
“ 所謂自學建筑,到底是怎樣學的呢?”
對于上述問題,我都這樣回答:
“ 因為沒上大學,又沒有直接可以拜師的對象,所以寫‘ 自學’。”
“ 應該學什么、怎么學,其實我現在也還在學?!?/strong>
大多數的人似乎都把這樣的回答當成幽默,但這的確是事實。
以自學的方式學建筑是高中畢業(yè)后,我在自己能力范圍內,以打工的方式開始工作。從做家具、室內設計到設計建筑,當工作視野逐漸擴大時,也不是沒考慮過進大學建筑系念書這個理所當然的道路。但家中的生活并不寬裕,加上我從小就不愛上學,學歷程度不夠,不得不放棄念大學。既然如此,就只能邊工作,邊靠一己之力去學會自己想知道的一切—自學是在不得已情況下的選擇。
談到自學,也有人認為這種學習既自由又輕松自在,這可誤解大了。自學過程中除了必須認真學習,當心中有疑問時,身邊既沒有水平相近、可互相討論的同學,也沒有能夠指點迷津的學長和老師。不論怎么努力,都無從得知自己究竟成長了多少,或自己的水平在哪里。
最痛苦的莫過于不得不一個人從頭摸索該如何學、學什么。一開始,我先潛入無法就讀的大學,偷偷旁聽建筑系的課程。在那一兩個小時的課程中,是找不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的。于是我到處收集、購買了大學建筑系用的教科書,并計劃在一年內讀完。在打工時,我也趁午休時間邊啃著面包邊讀書;晚上也舍不得睡覺,繼續(xù)翻著書看,就這樣硬是達成了目標。坦白說,這些書的內容我有一半看不懂,也搞不懂有些內容是否真的有必要放在書里,但還是從中隱約掌握到大學建筑教育屬于什么樣的知識體系,我認為這并非一無所獲。
只要碰到讓我感興趣的事物,我都會想挑戰(zhàn)看看,例如去聽建筑和室內設計的函授課程,還有上設計學的夜校。至于打工,因為自己天生缺乏耐性、易怒,所以不管什么工作都做不久,也沒有學到什么技藝。而我的工作單位不限于設計事務所,我接二連三從事了許多與建筑相關的瑣碎繁雜工作。
遇見勒·柯布西耶的作品集,就是在每天自學摸索的20 歲時。
在大阪道頓堀的“ 天?!迸f書店里,我發(fā)現了一本書,作者名字是屢次出現在現代建筑書籍中的勒·柯布西耶。我不經意地拿起來隨便翻閱,瞬間直覺告訴我:“ 就是它了!”
照片、草圖、設計圖、法文的內容與書的版型相互呼應,有美感地排列著……
但即使是二手書,對當時的我來說仍是一筆不小的開銷,無法當場買下來。我怕這本書引起別人的注意被買走,于是我偷偷把它藏在在舊書攤購買的勒·柯布西耶的作品集。一個不明顯的角落后才離開。此后,每次經過那家舊書店附近,都會因擔心它是不是被賣掉了而前去察看,然后再把那本書塞到書堆底下。結果,將近一個月后我才把它買下來。
終于到手的書,光是翻翻看看已經無法滿足我,我開始臨摹圖面與設計圖。一次又一次地描繪著柯布西耶的建筑線條,幾乎是到了記下所有圖面的程度。
雖然看不懂解說作品的法文和英文,但我對柯布西耶這個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于是找來了他所寫的《以建筑為目標》等書的日文版,一本接著一本地讀下去。然后,我知道了柯布西耶這位現代建筑界的巨匠,實際上也是自學出身的建筑家,通過文字敘述,我了解到他與老舊的體制相抗爭,從而開創(chuàng)出一條新的道路。他的存在,讓我已經超越了單純的崇拜。
在不知不覺間,我已經處于寧可節(jié)衣縮食,也要去搜購外文書與外文雜志的狀態(tài)了。即使看不懂外文,只要翻翻書頁,也能感受到新時代的風潮。當我逐漸體會到建筑世界的廣闊時,自然而然地開始想親自去體驗那些空間。
20 歲( 1963 年)那年,若上大學的話差不多是要畢業(yè)的時候,我進行了一趟屬于自己的畢業(yè)旅行—環(huán)游日本。從大阪渡船到四國,繞到九州島、廣島,然后北上,前往東北和北海道。主要目的就是遍覽日本近代建筑巨擘丹下健三的建筑。我得到了超乎預期的感動;另一方面,散見各地的古老建筑,尤其是白川鄉(xiāng)、飛驒高山當地傳統民家的住宅,深深吸引著我。人們的生活在空間中具體成形,又與自然融為一體,形成了難以撼動的風景。由日常生活所需而形成的豐富造型,與新時代建筑截然不同,讓我感受到了靜謐的感動。
這趟畢業(yè)旅行結束后,我在神戶的設計事務所正在幫忙做神戶湊川的再開發(fā)規(guī)劃,因為工作上的關系,我認識了當時在大阪市立大學教授都市規(guī)劃的水谷穎介老師。不知何故得到老師的厚愛,得以參加老師負責的都市研究團隊TeamUR,進出大阪市立大學的研究室,從此開始協助都市開發(fā)的總體設計案的提案等工作。
對于平常從事家具設計和室內設計的我來說,北歐的新市鎮(zhèn)等規(guī)模實在過于龐大,讓我起初摸不著頭緒。但我一邊參考世界各地的都市開發(fā)規(guī)劃,一邊進行實際田野的調查,這個過程中,我也慢慢地發(fā)現了日本都市空間規(guī)劃的問題。
此外,這個過程也成了我實際了解和學習法規(guī)、社會制度、經濟和建筑活動之間關聯性的機會。
團隊當中也有好相處的伙伴,待在那兒也很愉快,所以我待得比預期還要久。但幾年之后,我還是從TeamUR抽身了,這是因為在了解了“ 都市”的整體觀點之后,我更希望自己能夠參與其中有關“ 建筑”的那一部分。
1964 年,日本開放一般國外自由觀光之后,沒多久,我決定去歐洲。那時既沒有旅游指南,親友中也沒有人有國外觀光經驗。出發(fā)當天我說:“ 也許就這樣一去不回了。”然后與家人、好友和街坊鄰居用水杯干杯。當年出國的心情,多半就是那種有去無回的茫然不安吧!
而且當時還是一美元換三百六十日元的時代。我二十四歲那年,正好是我的室內設計工作開始步上軌道,生活上也有了著落的時候。長期的歐洲旅游,意味著要中斷這些工作,也意味著會耗盡我所有的積蓄。
但跟這些不安比起來,我對未知的歐洲的好奇心更強烈。對我們這一代人來說,建筑的歷史就是從希臘、羅馬的古典建筑,到近代的西歐建筑的歷史。從照片中看到的西歐建筑蘊涵著強勁的力量,這是講究細節(jié),強調與自然融合的日本建筑所沒有的。我想到那個地方,親眼確認那股強勁的力量到底是什么。
我第一腳踏上的歐洲土地屬于芬蘭。因為靠近北極,這里的氣候非常嚴酷,是自然資源非常貧瘠的不毛之地。我5 月抵達,正好是極晝期間,在沒有日落之下,充分觀賞了阿爾瓦·阿爾托、海基·西倫等北歐近代建筑家的作品。在嚴苛的自然環(huán)境中,徹底排除了所有累贅,同時將美麗的光線與生活上的體貼等充沛的要素,融入簡潔的建筑中。我被這可以洗滌心靈的空間深深地打動。這再次提醒了我“ 每個地區(qū)的生活空間都有其獨特的個性”這個理所當然的事實。
現在回想起來,很多感動的回憶都蘇醒了過來。建于遠古羅馬時代的萬神殿,是充滿戲劇性的光之空間;希臘雅典衛(wèi)城之丘的帕提農神廟,即使已成為廢墟,仍被視為西歐建筑的原點而屹立不搖。多數建于20 世紀初期的建筑名作散見于各地,巴塞羅那的安東尼奧· 高迪到近代仍持續(xù)不斷興建奇形怪狀的建筑。在意大利則是從羅馬到佛羅倫薩,依照創(chuàng)作年代的順序,欣賞米開朗琪羅所有的建筑、畫作與雕塑。眼中所見盡是新鮮事物,我在旅途期間不停地走著,就為了尋找更有趣的所在。
然后,我見到了連做夢都夢見過的勒·柯布西耶的建筑。從波瓦西之丘的薩瓦別墅系列住宅作品,到朗香圣母禮拜堂、拉圖雷特修道院和馬賽的集合住宅,我走訪了所有找得到的柯布西耶的作品。我在巴黎花了不少時間尋找柯布西耶的工作室,但與柯布西耶本人見面的這個愿望卻終究沒能實現。1965 年8 月27 日,在我抵達巴黎前的幾個星期,柯布西耶就離開了這個世界。
這次旅行雖然是以建筑行腳為目的,但我唯一的依靠是隨身帶著的幾本近代建筑教科書而已,我?guī)е@些書是想在途中有空讀讀。若事先能系統地學習歷史,這趟旅程應該會更充實。不過,在心靈最饑渴的時期,能夠親臨當地,用自己的眼睛,親眼看到建筑與風土所蘊涵的人文“ 世界”,應該是很好的收獲吧!
即使是相同的知識,通過閱讀抽象的詞匯而獲得,與在實際中親身體驗來理解,所獲得的深度是完全不同的。初次的國外之旅,我生平第一次看到了地平線與海平面。有了領悟地球風貌而得到的感動。從哈巴羅夫斯克(Khabarovsk,又稱伯力)到莫斯科這段行駛在西伯利亞鐵路上的一百五十個小時,沿途盡是綿延不斷、一成不變的平原風景。還有航行在印度洋上時,體驗到四面八方的空間全是一片汪洋。若是像現在搭乘飛機移動兩地,已經無法親身體驗到地球風貌的感動了吧!
旅程最后行經印度,在散發(fā)著異樣的氣味和強烈的太陽光照射下,我看到人類的生死交錯,受到的沖擊足以使我改變整個人生觀。在恒河中沐浴的人們身旁,火化的遺骸就這樣順水流過。這讓我領悟到,自己的存在是多么的渺小。
(本文由鑰匙玩校整理,來源豆瓣,作者安藤忠雄,圖片是安藤忠雄照片或他的建筑作品,來自goog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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