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攝圖網(wǎng)

在注重投入產(chǎn)出比的當下，哲學思考顯得費時且無用。但人們沒注意到的變化是，世界上的其他一些國家漸漸重視哲學教育對于國民的影響。在平和雙語學校的李彥老師看來，哲學是中學生的武器。它不僅可以培養(yǎng)中學生的思辨能力，有助于其它學科的學習，更重要的是幫助青少年思考世界，形成自己的世界觀。

“學哲學有什么用??？”

毫不意外地，袁融在為“第一屆中學生哲學大會”到外校做宣傳時，清晰地聽到臺下的同齡人嘀咕這么一個問題。袁融是上海平和雙語學校的高二學生，哲學是她在IB課程中修讀的其中一門學科，哲學大會是她以及一群哲學課的同學在老師李彥的支持下成立、舉辦的。

李彥是平和雙語學校的IB高中哲學老師，在成為老師之前，他就已經(jīng)在哲學的世界了浸泡過七年之久。

平和雙語學校的IB高中哲學老師 李彥

“哲學有沒有用？”“哲學有什么作用？”在不同的人眼中，這兩個問題可以有很多個不同的答案。

在中國大陸，哲學還被普遍認為是個高深莫測的學科，只有知識水平、智力水平達到較高程度的人才有可能去研讀，憑“讀哲學的人”這幾個字就能想象出一個沉默不言、常作思想者狀的人物形象。

而實際上，在世界范圍內(nèi)，越來越多的國家，如法國、西班牙、英國、美國等地，已經(jīng)把哲學列為中學生的必修課或選修課。近幾年，臺灣、香港也曾掀起一股子“哲學熱”，哲學沙龍受到追捧，中學開始推廣哲學課程……

那么，在這批舉辦中學生哲學大會的高中生們眼中，這些問題，究竟有什么答案？外灘君來到平和學校，試圖了解，在這里的高中生和老師眼中，“哲學”的意義在哪里。

1歡迎波伏娃教授掃碼入群！

哲學課在三樓，我從一樓樓道上去，在小小不起眼的樓梯門口，遇見一張用透明膠隨意貼在門上的A4紙，上面印著一首詩，美國詩人Robert Frost那首著名的《未選擇的路（The Road Not Taken）》——

“Two roads diverged in a yellow wood,

黃色的樹林里分出兩條路

And sorry I could not travel both

可惜我不能同時去涉足

And be one traveler, long I stood

我在那路口久久佇立

And looked down one as far as I could

我向著一條路極目望去”

……

推開這扇門，“第一屆中學生哲學大會”的海報就出現(xiàn)在眼前，主題是“真理與自我”，與其他學生活動的海報相比，這個主題，很莊重。

而哲學課堂上，思想的自由奔放首先體現(xiàn)在了學生的課堂坐姿，十人左右一個小教室，有人坐，有人干脆拿個大靠墊半坐半臥在地上。

李彥老師的哲學課堂

這堂課是高三學生的閱讀回顧課，哲學老師李彥將帶學生們討論波伏娃的《第二性》，正式上課之前，李彥給大家發(fā)了一封穿越時空寫給波伏娃的信，信中涉及了針對《第二性》提出的一些問題，比如：

“您認為女性必須讓她自己成為女性嗎？如果是這樣，從哪里開始？要去向何處？”

“您認為哪個問題才是最根本的：女性享有同等的自由權(quán)利( women is equal to be free ) VS 女性擁有選擇平等的自由( women is free to be equal )”

“您在書的最后說，女性享受那種“不用負責任”的無上特權(quán)。為什么這么認為？這暗示著什么？”

在這封信最后，這個署名“People of Philosophy”的寫信人表示——“如果您的靈魂能收到這封信，并想要與我們?nèi)〉弥苯勇?lián)系，請掃描下面的二維碼，加入我們“工人階級哲♂學”群吧，我們會有很多好玩的表情包轟炸你！”

嚴肅的學術(shù)氛圍隨著這最后一句話，顯得調(diào)皮活潑起來，這也像李彥老師本人，陽光、活躍、和學生完完全全打成一片，身上不帶絲毫學究氣，比起在哲學世界泡了七八年的哲學老師，他看起來甚至更像一個體育老師，不過運動場換成了豐富的哲學思想世界。

李彥老師的課堂

高中生正處于從孩童像成年人邁進的階段，向高中生教授哲學，不能太過表面、淺嘗輒止。他們有需要也可以去了解哲學形成的脈絡(luò)、歷史，哲學家們對這個世界持有哪些觀點，不過，即使如此，大部分高中生也還沒法進入哲學研究的領(lǐng)域。

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正在逐步塑造、形成自己看待世界的方法和標準，有想法，但飄忽不定。李彥眼中，

這些高中生，他們充滿好奇心，又特別渴望變得強大，更加不可征服，而哲學，其實可以在某種程度上成為他們的武器。

高中階段的哲學學習，尤其在IB課程的大綱中，學生們需要掌握必要的“哲學技能”。這個“技能”并不僅僅在于掌握多少主義、流派，哪些哲學家持有什么觀點，而在于學術(shù)素養(yǎng)的熏陶和訓練。

一個人在參與討論的時候，需要能看到其他人的觀點是什么，為什么支持為什么反對，皆有理有據(jù)。哲學思辨的誕生更多是存在于討論文本的過程中，文本內(nèi)容本身的角色反而應(yīng)當是淡化的。

“所以我的課堂一定要鬧”李彥說，“如果學生們都特別安靜，那這么課一定上得很沒意思，他們最好老是打岔、不斷地提出新問題來?！?/p>

然而，在教哲學之前，李彥自己的哲學之路卻清凈很多。本科時，李彥在香港大學原本讀的是文學院，有一次，他很偶然地選修了哲學課，驚喜地發(fā)現(xiàn)“原來還能這樣想問題！”。從此進入了哲學的世界，本科轉(zhuǎn)念哲學，碩士在英國倫敦大學國王學院繼續(xù)讀哲學，又再做了兩年哲學研究。

但這時李彥發(fā)現(xiàn)，一下子沉浸在哲學學術(shù)的世界里六七年，時間太久，自己好像變得越發(fā)冷漠，生活中除了學術(shù)，好像不再有其他事情，“還是有點落寞，有點脫離了生活的感覺?！?/p>

生活中的李彥老師

2實用的哲學

法國哲學家盧梭曾在書中寫到，“真正的哲學思考只有少數(shù)人才能勝任，而很多人熱衷于哲學，不過是因為無所事事和虛榮自負。”

李彥不這么認為，他提出了一種新觀點，對高中生來說，哲學還是有最主要的兩種功能——技能的訓練、個人的體悟。哲學一直以來被誤解被邊緣化，而它其實是可以、也需要去切入人的生命體驗本身。

哲學并不如經(jīng)濟、金融等商科專業(yè)有直接可見的使用價值，不過，哲學的基本技能實際上在支撐著其他學科的學習、關(guān)乎一個人怎么看待和應(yīng)對周圍正在發(fā)生的事情。

在理論之外，李彥非常強調(diào)學生在哲學技能上的培養(yǎng)，比如，怎么提出問題、分析問題、評價問題。這種更面向方法論的討論、訓練，可以轉(zhuǎn)化為其它學科學習的基本方法和論文寫作的思考指引，因為掌握哲學的思考、辯論方式也意味著學生面對具體的學科問題時，背后能有一套思考方式去剖析問題。

而當哲學的思考方式進入生活中時，又帶來另外一種風景——學習哲學，讓人變得豁達、達觀。

青春期的孩子們“躁動”，腦子里常常有無數(shù)的問題在打轉(zhuǎn)，好奇未知的知識，也試圖去碰觸更深更難的內(nèi)容。當渴望、思考與高中生實際的理解力搭配不到一塊去時，“迷?！本统蔀樽畛Ｒ姷谋憩F(xiàn)形式。袁融告訴我，學習哲學讓她變得更能客觀看待身邊的事情。

“比如說呢？什么事情？”

“初中時，我就已經(jīng)開始想活著有什么意義……”

“現(xiàn)在想到答案了嗎？”

“沒有。不過學了哲學之后，我發(fā)現(xiàn)我會從更新的角度思考這個問題?！?/p>

“什么角度？”

“這個問題本身甚至不能構(gòu)成一個問題。”

“是這樣的?！崩顝┱f，“學習哲學的過程中，學生們會重新思考自己先前所面對過的問題，視野打開來地，再去想一想。這也能幫助他們形成自己的世界觀?！?/strong>

中學階段的學生，會非常關(guān)注自我，哲學在此時恰巧能成為他們認識自己、理解自己的一種非常重要的工具和手段。它會啟發(fā)學生意識到，有些時候，我們完全可以從一個更高的層次考慮問題，即使這個問題本身好像并沒有什么現(xiàn)實作用。

“這個階段（高中）的孩子，開始面臨自己的人生選擇，這是很現(xiàn)實的問題”李彥舉了個例子，“到底上什么學校？去英國還是美國？分數(shù)考得差讀不到好學校怎么辦？總有很多學生避不可免地糾結(jié)以上這些問題，覺得大學如何就決定了未來。”

“我相信，當他們有能力從更高的角度看問題是，這些問題可能就根本不是問題了。”哲學的思考方式會使人向內(nèi)心逼問——當你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你究竟在問什么，你所討論的這個問題本身該如何定義。

所以我認為，某種程度上，哲學能把他們青春期的躁動轉(zhuǎn)為一種自我反省的能量。

這是哲學在生活中的一種可能，除此之外，哲學還提供一種與外界相處或?qū)沟牧α?，學生會發(fā)現(xiàn)，哲學就在生活的角角落落中間。

有很多東西學生從來是被教導“應(yīng)當如此的”，在學校里，有校規(guī)，有課堂紀律來約束學生，學生就得聽從學校指揮和安排。真的是這樣嗎？哲學的思考會啟發(fā)學生，對理所當然的事情，也要打個問號。

那么，哲學怎樣促使學生產(chǎn)生這些問題意識并在日常中表現(xiàn)出來呢？李老師給我舉了一個學生和學校斗智斗勇的例子：

某一天，學校突然向全體學生發(fā)了一封郵件，宣布新的規(guī)定，強制要求每個學生都要打掃教室。這封郵件引起了學生的強烈不滿。事情的起因其實很小，只是因為教室衛(wèi)生狀況不佳，老師督促沒有結(jié)果，學校于是出臺“規(guī)定”解決這個問題。而學生們的不滿不在于任務(wù)本身，而在于學校沒有經(jīng)過任何商議和公開程序，就“突然宣布”了處理措施。

接下來，有幾十個學生就向?qū)W校和其他學生發(fā)送了抗議郵件，認為學校這件事做得不合理，要求溝通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最后學校組織學生開展了一場活動，以辯論的方式重新討論關(guān)于教室衛(wèi)生處理的決定。

“雖然說這件事情已經(jīng)塵埃落定，”李彥對我說，“但我認為，從哲學的角度來說，這件事情對孩子們會有莫大的啟發(fā)。我們常說，要求同存異，對話的精髓不是在于最后誰的決定勝出，學生清楚他們絕非完全不能接受校方的安排，他們只是需要得到充分的解釋和說明，并據(jù)此來判斷能否與校方達成諒解。

所以，哲學引導學生擱置情緒，尋求一個公共討論的空間。他們不是要去推翻學校的決定，也不是一定要去挑戰(zhàn)學校的權(quán)威，而可以在充分溝通的前提下，更接受理據(jù)服人的方式，而不是權(quán)力服人。”

本文轉(zhuǎn)自微信公眾號“外灘教育”，作者陸瑩。

附：可點擊下方“來源”，在原文文末查看李彥老師向中學生推薦的十本哲學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