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Unsplash

2017年11月10日，全球獎金最高的教育獎“一丹獎”在香港舉行頒獎典禮。哥倫比亞“新學?！保‥scuela Nueva）模式發(fā)起人及新學?；饡偙O(jiān)Vicky Colbert從香港特首林鄭月娥手里接過了“一丹教育發(fā)展獎”的純金獎牌。

雖然發(fā)端于哥倫比亞偏遠農村小規(guī)模學校的“新學?！睂耀@大獎，包括2013年WISE教育大獎，是全球范圍內公認的高影響力教育創(chuàng)新案例，但國內同行對此了解不多。LIFE教育創(chuàng)新第一時間推出了“新學?！卑咐疃冉榻B：《把農村學校辦成未來學校，她贏得全球最牛教育發(fā)展獎》。

“新學?！敝辽僭趦蓚€方面贏得了國際社會的認可。其一是其規(guī)模化的影響力，最初它致力于解決農村地區(qū)基礎教育接受不完整、輟學率和留級率高的問題，經過40年的發(fā)展，不僅覆蓋了超過一半的哥倫比亞農村學校，并且從農村發(fā)展到城市。城市版本的新學校被稱為“積極的新學?！保‥scuela Activa Urbana – EAU），由地方政府、高校、基金會三方合作實施，為城市的難民、移民和貧民窟的孩子提供教育。EAU已被證明在提升城市邊緣兒童的教育機會和質量上有顯著的成效。

在21世紀教育研究院與哈佛教育學院等多國機構合作的課題中，詳細介紹了EAU（課題產出的著作將由哈佛教育學院于2018年出版，中文版也將隨后引進）。在全球范圍內，已有拉美、亞洲和非洲地區(qū)17個國家引入了“新學?！蹦Ｊ剑菁?00萬以上兒童。

其二是其創(chuàng)新的學習方式?！靶聦W?！备淖兞藗鹘y的課堂，創(chuàng)造了一種自主、參與、合作而且靈活的學習方式。孩子不用坐成一排一排聽老師講課，不用從黑板上抄筆記，不用集體喊出同樣的答案。他們圍坐在一起，組成小組，討論、思考如何以最好的方式完成學習指南上的任務。同時，“新學校”注重生活教育、社區(qū)參與，以及價值觀的培養(yǎng)。21世紀教育研究院院長楊東平認為，“新學?！蹦Ｊ綄Ω纳浦袊r村教育非常具有借鑒價值：一種低成本、人本、生活化、社區(qū)化的改善途徑。

當今，中國偏遠農村地區(qū)的教育境況并不比“新學校”誕生時樂觀多少。義務教育在農村大打折扣，更高的輟學率，更低的完成率。去上學的孩子，也沒學到多少東西，遠遠未到高考這個跨欄前就已經失敗。追求可復制的、規(guī)?；慕逃齽?chuàng)新，我們可以從“新學校”模式那里學到什么？

將復雜問題轉化為簡易的行動方案

大多數人應該都認同，教育是一個極為復雜的系統。在復雜系統里，沒有一個全能的按鈕，可以將這個系統按照完美的頂層設計去改造。對于創(chuàng)新者來說，必須一開始就站在系統的角度看問題，但關鍵要找到一個簡易的行動方案，啟動或催化系統的某一個環(huán)節(jié)(agent)，避免陷入分析過度的行動癱瘓。

這樣的解決方案往往是極為簡單且有說服力的，甚至可以用一句話簡單概括，比如“學生在沒有老師的情況下也能學習，只要他們有一本好的學習指南”，這也是為什么“新學?！钡膶W習指南被稱為“無聲的教師”。

Vicky認為日復一日的教學流程、教室內的互動是最具深遠影響的因素，因此首先要著手于教學法的改變。她相信，任何一個老師都有能力改變他們自己的教室，只要幫他們找到一種簡單、低成本、可復制和可持續(xù)的方式。因此她與另外兩位合作者首先著手于開發(fā)將教材、活動手冊和教學指南融為一體的結構化、標準化的學習指南。

學習指南中除了有年級活動的內容和練習外，還有指導學生如何進行活動和練習的詳細說明。學生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自學、自練、自主活動，并相互合作與幫助。這樣安排的目的在于節(jié)省時間，減輕教師的負擔，同時減少學校對高質量教師的需求。

但“新學?！蹦Ｊ讲⒉恢皇强窟@個學習指南包打天下，其模式還包括有效的教師培訓和社區(qū)參與?！靶聦W?！钡慕處熍嘤柌恍枰L的時間，一年內約三周的培訓，加上例行在職培訓。培訓重視以教師角色轉變?yōu)槟繕?，包括如何有效利用學習材料、如何引導學生開展合作學習、如何協助管理學生會等內容。此外，還定期舉辦交流會，鼓勵老師交流教學體會、分享教學經驗，共同解決教學實踐活動中出現的問題。

在LIFE教育創(chuàng)新推出新學校第一篇案例介紹后，“踏雪無痕”（微信名）就評論說：“當下的教育的浮云飄逸多姿，但沒有真實的產品。有一些產品也僅僅停留在世人紛擾狀態(tài)下的利益保全，從而出現了斷裂式‘個性化’產品與模式，很少系統地設計與人性關聯、與地域匹配、與現實落地的，發(fā)現學生本能天賦的好學校?！?/p>

是的，Vicky在頒獎典禮的演講中強調：“以兒童為中心的教育如果沒有合適的工具和機制，就只是停留在理論。”如果沒有生產出可以供人使用的有形產品，沒有一種提高人的生產力，幫助人們解決問題的產品或方法，就很難說是創(chuàng)新。根據WISE的研究，高影響力的教育創(chuàng)新無一例外，創(chuàng)造出可靠的、可檢驗的方法、過程、服務或工具，以幫助人們更有成效地學習。

教育公平意味著創(chuàng)造新的學習方式

Vicky認為，從管理角度對失敗進行回應——改變系統的運行方式，集權或放權，采用新的問責制度——是教育界常犯的毛病。關鍵是改變學習是如何發(fā)生的。提升兒童教育機會的難題，光用傳統的資源補給或補救式教育往往是不可持續(xù)的。已有研究證明，對無效教學方式上的額外投入不會產生積極的效果，需要額外投入，更需要更好更有效的學習方式。

在哥倫比亞這樣常年內亂，吸毒泛濫，師資嚴重匱乏的地方，如果用全套的城市學校模式去“加強”農村學校，是不現實的。1975年代中期，Vicky從斯坦福大學回到哥倫比亞之后，就發(fā)現占農村學校60%體量，采用復式教學法的小規(guī)模學校完全沒有進入政府教育規(guī)劃的視野，就像是被放棄掉的一個群體，因為政府其實沒有能力把分散在全國偏遠地區(qū)的大量小規(guī)模學校管起來。

后來，“新學?！备淖兞藗鹘y的課堂，創(chuàng)造了一種自主、參與、合作而且靈活的學習方式。教師可以根據實際情況，在班級教學、小組教學和個別指導三種教學組織形式中作出選擇，或將三者進行合理組合。允許學生按照自己的進度開展學習，鼓勵他們對課堂教學內容提出質疑并發(fā)表不同觀點，最終掌握如何學習、如何做事、如何交流、如何與他人相處、如何與他人合作的能力。課堂教學涉及所有主干學科（語言、數學、自然科學、社會科學），也與家庭和社區(qū)生活息息相關。師生關系、生生關系注重營造溫暖、友好、合作的氛圍，班級管理按照民主原則進行（詳見第一篇案例介紹）

學生的升級十分靈活，不受時間的限制，學生什么時候達到某一年級所規(guī)定的教育目標，就什么時候升級。也就是說，學校必須適應學生和家長的時間安排和需要，而不是學生和家長必須滿足學校的計劃和要求。此外，暫時離校的學生可以返校，在原來的基礎上繼續(xù)完成學業(yè)，不必退學。  

在條件簡陋、師資不足情況下誕生的“新學校”模式在幾十年后仍然保持著巨大的生命力，甚至被認為代表著未來學校的模式，正是因為其創(chuàng)立之初就注重創(chuàng)造新的學習方式，培養(yǎng)21世紀技能。

相比之下，NGO比政府處在于一個更有利的位置，去倡導和實驗一種新的學習模式。它意味著深切了解兒童的需求和所處的境地，創(chuàng)造對其有意義并且可及的學習機會，把教育帶到他們面前。這個教育可能不是一所學校，而是一個故事媽媽，一堵涂鴉的墻，或者一個生活的社區(qū)。新的學習方式甚至不必然意味著開發(fā)新的學習內容，而是通過設計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動力系統，使得學習能夠發(fā)生并且持續(xù)。

Vicky 在2013年WISE教育大獎的頒獎典禮中提到，她也曾試圖通過遠程教育，讓教育到達最偏遠的地方。但是她發(fā)現，我們這些做遠程教育的人，才是離教育最遠的人。新科技能起到作用，但新科技要與新的學習方式、新的社會關系相結合才能起作用。她呼吁學校從知識傳授向知識的社會建構轉變。

創(chuàng)新不是酷炫和高大上，而是有毅力的問題解決者

Vicky從斯坦福大學回到哥倫比亞后，任職于教育部，但她沒有選擇在系統的中心，而是去了邊遠地區(qū)最貧窮落后的復式學校。這些小規(guī)模學校師資匱乏，士氣低沉，用著跟城市一樣的教材，但學生沒學到什么，輟學率比城市高20%。但是Vicky從這種惡劣的現實中看到的創(chuàng)新的機會。

Vicky以及其他高影響力案例的發(fā)起人一樣，他們能明確表達出具有號召力的道德使命，領導一場運動，一項事業(yè)，而不只是一個項目。他們富有使命感，對教育抱有堅定不移的態(tài)度，經受得住漫長的起起伏伏的過程。

21世紀教育研究院院長楊東平在其著作《教育的重建》中提及，有些人會質疑研究院作為一個民間機構，是否真的能影響政策，他的回應是：

“我們現在已經不為‘有用’還是‘沒用’的問題感到困擾了。我們已經度過了‘青春期’，因為我們明白社會問題的解決是各種力量合力的結果。我們不會期望一蹴而就，登高一呼就能解決問題，而是把這種持續(xù)的努力視為公民教育的過程，相信其價值和理念會得以傳播、生長，總會影響一些人，教育后來人，從而促進在條件具備的時候解決問題?！?/p>

“新學?！庇昧?0多年才實現穩(wěn)定的規(guī)?；?，在這個過程中，Vicky游走于政府內外，曾有一度，她也認為“新學?！痹谝?guī)?；^程中走“飄”了，因為與政府的合作沒有辦法保證教師得到了適當的培訓。改變根深蒂固的體制需要漫長的時間，這常常讓人感到挫敗。但這些創(chuàng)新先鋒從想法到有實效的項目的過程中，證明了他們都是有毅力有耐心的問題解決者。

創(chuàng)新者是根深蒂固的拿來主義者。獲得一個新想法的最好方式是將已有的兩個想法重新混合，創(chuàng)設一個新的組合方式，讓它們變得更加有力量，有價值。這意味著梳理已有的想法，而不是白手起家。Vicky就認為，“新學?！辈⒎莿?chuàng)立了新的理論或思想，而是將實踐了源于杜威和蒙特梭利的教育思想，將其創(chuàng)造性的運用于資源匱乏的農村學校。 

要讓占到適齡兒童一半的中國農村孩子，能接受高質量的教育，獲得自我效能和人生希望，或許需要顛覆式的創(chuàng)新，催生更多超越和挑戰(zhàn)傳統學校教育的學習模式。

當我們聽到一個想法時，有人會說：“這個想法不錯，但肯定實現不了?！庇腥藭f：“這個想法不錯，我們得讓它變成現實?！比绻闶呛笳撸敲垂材?，這是踏入改變教育的創(chuàng)新行動者行列的第一步。

最后，用我的同事，21世紀教育研究院教育的王彬所說的一段話作為結尾：

“有些東西早就有，只是我們不知道；

有些東西別人已經做出來了，我們還在想；

有些東西別人已經做出來了并且被時間證明了，我們還能假裝看不見，或者只是看見，不行動么？”

本文轉自微信公眾號“LIFE教育創(chuàng)新”，作者馬志娟。